或许节气原因,山野四寂。满天繁星看上去无比清晰,距离近的似乎跳起来就能捞住一颗星星。在这样出尘的环境里人的思绪最易漫无边际飘荡。“还偷笑?”
赵瑔嗤笑着道,“你呀纯粹是自己吓自己。唔,我给你讲个故事。”
雪山梦游挖尸心脏不好的趁早上医院。“是真的,你仔细听嘛。”
三元极力压低嗓音,如钻出地窝的田鼠惊惶的东张西望。“嘁”,赵瑔想起谢春风曾经说过,三阳山鬼神楼上楼下比邻而居。“是天庭的神灵呢还是地府的鬼妖呀?”
很快他就不淡定了,确实有奇怪的声音,细碎而尖锐,仿佛一大群招潮蟹横过马路。原地转了几圈锁定了声响方位,就在有潮汐的水潭那边。“走,去看看。”
赵瑔坐不住了。“小官人,小的、小的腿、腿……”三元不知是坐麻了腿还是吓软了腿,筛糠样抖成一团。“放松、放松,月朗星耀漫步山间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你我皆是童子鸡,气血旺阳气足,就算有邪物也不敢近我等,不怕。”
赵瑔的民间土办法总算安慰了三元的腿。“小官人,小的好多了。”
三元用力挺起胸膛,月光下脸色惨白一片。水潭里的水不见了,或者是水位下降太多。倾耳听,怪异的声响正是从水潭下发出来的。赵瑔寻了一块石头扔进去久久没有听到回音。“我日!这下面通向美利坚?”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没有火镰没有照明物,谁晓得水潭下有什么古怪。“去球!找地方眯一会。”
赵瑔打定主意,捱到天亮坚决下山,玛勒逼跳崖也得走,哥既不想跟天上的神聊天也不想见鬼面獠牙的地下生物。平淡、低调才是王道。二人摸着黑推门进了木舍,关门时赵瑔回头望了一眼,依稀可见两个盘坐不动的身影。用袍袖胡乱拂了几下桌上的积年灰尘,赵瑔不管不顾坐下,垫着下巴闭上眼,“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哦”,三元学他的样子,两人脸对脸半趴在桌上。“尼玛的老杂毛哦……”,赵瑔嘟哝着渐渐没了声音。山路崎岖,白天走了那么长时间,他这小身子骨早累散了架。月辉不知何时消失了,漫天乌云迅速遮蔽了星空。山峦间陡然阴森起来,影影憧憧似有无数魑魅在张牙舞爪地躁动。蓦地一声惊叫传来,三元如触电般一个机灵蹦起来,赵瑔睡眼惺松地茫然四顾。木舍外又是一声惊呼,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恐惧和绝望无助。“…好像是那俩货……我日!”
赵瑔打了个冷战彻底醒了。满天繁星不见了,入目皆是墨黑一片。房门打开,赵瑔与三元一上一下探出半个脑袋。“哎呀,太黑了。”
废话,黑得像锅底。”
“听人说,佛门有一种神通叫做罗汉眼,专能暗中识物,小官人可晓得?”
“哥只晓得有一种蜘眼夜视仪,嘿,一百六十度视野,佩戴夜战全无敌。”
就在这俩窃窃私语时,惊恐的尖叫连连响起,随后又有剑刃破空声。赵瑔又听到了那种绵密不断的细碎尖锐声。“喂!你们有没有手电筒……不,你们倒是点火照明呀。”
赵瑔扯着噪门喊。“兀那厮只会说,你们不晓得点火?哎呀……”道人舞动剑器的破空声更疾了,“师弟,往木舍那也去,快、快!”
两条人影跌跌撞撞摸过来,各持剑边舞边退,似黑暗中强敌环伺。赵瑔把房门大开,与三元闪到一边,“快进来!”
火筒子的光亮给木舍带来了安全感,随即四人或悠长或短促的狂吼乱叫充塞这不大的空间。四双瞳孔放大到极限的眼眸倒映着一只只模样丑陋恶毒的蜘蛛,这蜘蛛有人的拇指大小,毛茸茸的背上布满鲜黄的纹线,骨子里就透露出浓浓的邪恶,令人心悸难平。毒蜘蛛!“我日!”
赵瑔张着两只手寻找武器。两名道人哇哇大叫着乱蹦乱跳,谁身上爬满这玩意谁知道什么感受,在目不识物的情况下两道人尚能保持稳定心态,此时已全无武道高手的风范。三两下脱了外袍缠绕在手臂上。赵瑔强忍着不去正眼细看,疯婆娘打架般绕着厉风子没头没脸地扑打开。三元有样学样帮助雪风子清理毒蜘蛛。等四人气喘吁吁地停了手,两道人的头脸已肿胀变了模样。赵瑔心中一紧,只不知毒蜘蛛的毒性有多烈。“贫道厉风子,多谢足下援手。”
厉风子努力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他心中雪亮,不必照铜镜也猜得到,雪风子的惨状就是他自身的写照。“不必客气。”
赵瑔紧张地盯着门口,“蜘蛛有六条腿是吧?”
三元和厉风子、雪风子互视一眼。“你俩进门到如今半柱香时间总有了吧?”
赵瑔回首望向三人,眉间写着大大的不明白,“它们六条腿半柱香辰光跑不过来,你们居然没一个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小官人一说小的就发观了。”
三元歪着脑袋想了想,“有问题,果然有问题。”
两名道人恍然,三两丈远近别说六条腿,就算掰去它五条腿,半柱香也该蹦过来了。门开着,窗也徒有其名,只剩一个残破的窗框,毒蜘蛛要进来连敲门都不必。问题是,没有一只毒蜘蛛进来。“咳,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赵瑔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尖拈起外袍解下,上面满布密密麻麻的血渍肉渣。“小官人,好消息……”,三元以壮士断腕的大毅力解开缠在左手臂上的外袍,表情如同腰间缠满炸药冲向敌人碉堡的勇士。“好消息就是所有的毒物已全部完蛋了。”
赵瑔将外袍凑近雪风子手中的火筒子,“借个火。”
“坏消息可是外面还……有……?”
厉风子感觉阵阵眩晕,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毒性正在发作。“任何一部与小虫子有关的电影都在告诉我们。”
赵瑔呲牙一笑,外袍已被引燃。“小虫子从来都是一大堆一大堆地,男女主角只有夺命狂奔的戏份。”
他走到门边奋力将外袍扔出去,“所以,我的坏消息就是,我不相信毒物就这么几只。”
烧着的外袍飘飘荡荡划着孤线落了地。四人目瞪口呆僵立住,噩梦一般的景象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一直凉到脚后跟。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地域,被灼烧到的毒蜘蛛慌乱地左突右撞避火,但前后左右全是密密麻麻的同伴,于是毒虫群一阵骚动,细碎的声响如同硬物划玻璃。赵瑔主仆俩总算明白了,苦苦寻找的怪异声响原来在这里。日啊……。赵瑔觉得牙根酸痛。怪不得……毒蜘蛛在磨牙!四人当中数赵瑔最镇定。《木乃伊归来》系列里甲虫或蝎子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大军早已见识过,比较而言这里的毒蜘蛛群只能算小场面了。他用力摩擦手臂以消除密布的鸡皮疙瘩,“贵道场的宠物很独特呀道长,甚是热情好客。不过……小可的八字与它们不合,咳,道长还是设法令它们退下吧。”
“贫道今番也是首次上三阳山,之前也未见过此种毒物。厉风子眼神涣散,声音微抖,你莫要信口开河,我大清观岂会饲养如此阴毒之虫……”“发信号叫人啊道长。”
赵瑔陡然高了八度音,恨不能揪着厉风子的耳朵当麦克,“你傻愣着干啥?等蜘蛛给你送外卖?”
蜘蛛有没有耳朵赵瑔不知道,但他已顾不得考虑压低嗓门说悄悄话了。他甚至怀疑厉风子是不是蛛毒入脑,否则这时候还傻站着晒他的猪头,不知道求援搬救兵?厉风子伸手入怀摸了摸,呆愣着问道,“师弟,竹哨可是在你那里?”
没有呀师兄,是你吹的哨通知二师兄放的索桥嘛。”
雪风子抬着肿脸又回想一次,“我看到你收起来的,……师、师兄……莫非……?”
厉风子里里外外摸索了数遍,终于不甘心地一屁股坐倒了。“……没了……”一阵窒息般的静默,木舍外的细碎声响如潮涌入。“嚯嚯……”,赵瑔喉结动了动,面无表情的一阵干笑。“好吧,我又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室内的光亮晃了几晃,火筒燃尽了。雪风子低骂一声恨恨地摔了出去。黑晴中只听得赵瑔干涩地话,“坏消息是咱们身处绝境,上天无梯入地无门了。哈,好消息是毒物们还没商议好,我们当中谁作为它们的开胃餐。”
难耐的沉默过后,厉风子冷冷道,“你是在说笑话与我们听么?碰了一个不尴不尬的钉子。赵瑔暗自狂靠,脸上火烧一样烫。“小官人,毒物为何不进屋来?”
三元问了一个所有人都纳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