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天色依然阴郁灰暗。赵家庄院墙外的水泥路上,马蹄踢踏声时急时缓。赵瑔纵马前行,鬓发间热气升腾,他的动作有点僵硬。昙耕骑马在他旁边不时出言指点。“腰挺直,目视前方。”
“身体莫紧张,腿,腿要夹马腹。”
得到宁武军承宣使刘富春的两匹赠马,赵瑔当时没太在意。从太清观回来后,他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对骑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教他骑术的当然是前西夏军百夫长昙耕。赵瑔本以为骑马是小儿科,怎么说他也曾骑过驴。电瓶车与汽车的技术跨度应该不大,谁知一旦缰绳在手才发现,马和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几天下来,他的大腿内侧被磨得火辣生痛,仍然不能像昙耕那样骑的写意从容。“老吴,你这马骑的可以啊,练了多长时间?”
赵瑔小心翼翼牵着缰绳,脖子都不敢轻易转动,与昙耕说话也只是用眼角瞥过来,生怕失去平衡。“多长时间?”
昙耕笑了,眼角处的皱纹道道如黄土高原的沟壑,“小人自会说话便被大人抱在马背上,六七岁时便能独自纵马驱羊,吃睡都在马背上。”
日,骑马还要从娃娃抓起?赵瑔一时间信心大减,农耕民族与马背上的民族在天赋上有着巨大的差异,这种源于地理特色、地域限制的生活方式造就了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若非农耕民族善于筑城,恐怕大宋见全面沦陷。然而随着蒙人掳掠的匠人日趋增多,蒙人的攻城器械也愈加丰富多样,可以想见,一旦定计南侵,必将是大宋覆亡之时。“好,就是这样。”
昙耕见赵瑔目视前方,身体自然地随着马的节奏起伏,不由大赞一声。老板就是老板,天资果然非凡,只短短几日便似草原牧民一样与马儿配合的天衣无缝。欣喜之下这厮在赵瑔的坐骑臀上轻轻抽了一鞭,“再快些,跑起来吧。”
青花马一声嘶鸣,放开四蹄加速了。“喂……”赵瑔从沉思中惊醒,下意识地双腿夹紧马腹,纵跃间视野大幅起伏令他目眩,“我还没学会……老吴……”两匹马自进了赵府,在昙耕的精心照料下己今非昔比,今番有机会放开四蹄奔跑,当真是越跑越兴奋,尤其是赵瑔胯下的坐骑,扬鬃奋蹄时不时歪脑袋打个响鼻,比吃了兴奋剂还提神。昙耕的笑容凝固了一般,祸事大了!赵瑔若失手落马……“驾!驾驾!”
他狠狠抽了坐骑一鞭,马儿悲鸣一声负痛冲刺。青花马转瞬间己跑到水泥路尽头踏上了官道,这条所谓的官道不过是人工平整过的土路而已,青花马照样撒着欢跑得也快,依着心情沿官道向县城方向而去,昙耕紧咬牙关在后面狂追。蹄声如雷,两骑扬起的灰尘在官道上久久不散。几里地似乎一眨间就过去了,赵瑔紧张约心情稍稍放松了点,放眼所见皆快速后移,很有些坐火车眺望窗外的感觉,他试着在颠簸中寻找马儿起伏的规律,渐渐地有了一点体会。昙耕再次催动坐骑,精湛的骑术使其在短时间内追上了赵瑔,两骑并驾齐驱。“腰腿用力,千万别松劲,拉住缰绳、拉住缰绳!”
“哥正飙车呢。”
赵瑔刚找到感觉体验到纵马驰骋的乐取,哪里肯听得进。昙耕此时三魂六魄惊骇的飞散了,赵瑔没摔下来只能说这厮福大命大,但下一刻呢?西夏军前百夫长展现出惊人的骑术,将脚从马镫里抽出来,收腹团身蹲伏在疾驰的马背上。就在赵瑔直眼惊叹时,昙耕瞅准时机一跃而起落于赵瑔身后,伸臂抓住了缰绳,“吁……”青花马不情愿地嘶鸣着四蹄放缓,几个呼吸后已恢复了优雅的侧步行走,布速相当于人类的小步慢跑。这种走姿非常优美,并且可令骑手坐的平稳,没有高明的骑师驯不出来,可见在昙耕手里,这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马也变的璀璨夺目。“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昙耕呆滞地不断重复这一个词,头颈间冷汗淋淋,纯粹是吓的。他的坐骑见同伴慢下来,也自动放缓了步速。随着昙料指挥,两骑掉头悠悠回程。“老吴,咱们再跑一程?”
待昙耕坐回自己的马背上,赵瑔乘兴提议,极速狂飙确能令人肾上腺加速分泌。“可不敢了,小祖宗。”
昙料死死扣住青花马的僵绳,很坚毅的一个人此时却面容惶恐,说什么也不肯让老板由着性子胡来,马感尚未培养出来就想驱策驰骋,一次没摔下来已是侥幸,莫非还会有第二次侥幸不成。“没劲,老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是这样不?”
赵瑔很扫兴,摔一下又能怎么样,学开车免不了磕磕碰碰,学骑马估计也得摔个几回。“大不了摔几个跟头嘛,莫怕。”
“慢慢来,很快您便能骑快马了。”
昙耕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祖宗哎,等你摔的筋断骨折时后悔也晚了。“唉,看来今天哥是拿不到驾照了。”
赵瑔摸了摸马脖子,他还是设有认识到今天没掉下来摔断胳膊腿己是老天爷开眼。一阵迅疾的马蹄声从县城方向传来,若大力士奋力摧鼓。赵瑔诧异地勒住马回首眺望,“谁呀这是?飙车速度比哥还快?”
“两骑,十息可至。”
昙耕自信地作出预测。不出他所料。赵瑔很快就看到身后两骑快马高速接近,经过他二人身边时毫不停顿,隆隆蹄声如鼓,惊的赵瑔坐骑青花马灰溜溜嘶鸣,四蹄不安的乱踏。“吁、吁、乖啊、乖。”
赵瑔安抚猫咪般哄着青花马。来骑速度太快,只看清前一骑手幞巾上扎着一个红绒球,可能是用金属丝立在头顶,很骚包地迎风乱颤。红绒球在大宋有一个很拉风的名字,唤作英雄球。“我日!有没有公德心?素质太差!”
尽臂早早为来骑让开了路,但奔马所过扬起的尘土仍然堪比秋冬季的京城。赵瑔用宽袖掩住口鼻,眯起眼睛愤愤不平。两人又等了片刻,直到尘土消散的差不多了才策骑回庄。行至官道与水泥路接壤处时,疾若击鼓的马蹄声从赵家庄内传来,旋即见两骑以劫匪从银行得手的速度狂奔而出。“怪了,这二人来比何事?”
昙耕端坐马上迷惑不解。“我说必定非劫匪。”
赵瑔以玩笑的语气冷静分析,“时间太短,来不及抢东西……日!……”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县城方向来的,但愿与老赵没牵连……。赵大官人这个时间段应还在县衙厮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