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单桅客船沿信江驶入了烟波浩淼的鄱阳湖。时值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暖风徐徐,一望无垠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星辰落下,闪耀着无以计数的星星点点金光。赵瑔猫腰从船舱里钻出来舒展一下腰臂,极目远眺,心胸为之一开,“啊,水天壮阔,春日融融,何以乐兮,扭腰捶胸。”
这种狗屁不通的仿古体诗还有人叫好。“噫,兄弟好文采,想是近些时日苦读诗书助益良多,出口成章若等闲,来日必可金榜题名。”
周秉义披着一件湖绸长衫也从船舱里钻出来。这货的出行装束很士绅,舍了“武松打虎”帽,戴了一顶据说起源于宋太祖的“六合八方”帽,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瓜皮帽,上好的湖绸裰不正经穿,非得披在肩头,颇有点像早些时农村干部常年披而不穿的中山装作派。“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赵瑔有粉丝点赞,当即乘兴又吟了两句。若在方家看来,其并不应景的故作斯文恰暴露出伪文人的嘴脸。“小弟既欲考秀才,这文采嘛略略备了些。”
“好!好诗!”
周秉义把船舷拍的邦邦响。这个粗胚识字没问题,赋诗写文就属麻绳提豆腐了。被泽依玛床第间侍奉的欲仙欲死,为投桃报李,当然要为赵瑔抬桩捧场。赵瑔摆出一付“赋诗小技耳不值一提”的造型。“兄弟你看哥哥安排的行程如何?我周家瑞泰祥虽非积世大商号,也与武昌有些往来,是以来往路径亦熟稔些。沿信江入鄱阳湖,再西出长江,逆流而上即可达武昌,一路行来既免了陆路颠簸之苦,又可一观沿途风景,不亦乐乎。”
“周大哥所言极是。只是劳动周大哥一路奔波,小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消息是哥哥打探来的,哥哥自然要走一趟。”
周秉义一脸理所当然。这货急三火四连夜赶回县城,竟真的探明了程石三娘舅家所在,只是其所用的手法令法治观念浓厚的赵瑔措手不及。“秘密绑架郑公子的伴当,迫其吐露程石三去向,这是违法地哥哥。”
赵瑔有一下没一下敲船舷,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绑架、非法拘禁、私刑”等等违和字眼。“哪个看见是我做的?人证物证何在?”
周秉义一脸的浑不吝,湖绸长裰随风起荡,很有些黑帮大佬得竟忘形的嚣张。“你们这些个文人呐,说起事头头是道,做起事当真看不得。斟酌、嗯,思量、嗯,推敲、嗯,不可贸然从事、从长计议、稳妥为重……屁!我来问你,若无哥哥相帮,你去哪里找人?”
“唉,秀才遇见流氓也没冶啊。”
赵瑔当然要做守法良善之民,但周兄台既已湿了鞋何妨再湿湿脚。“你捉的那个家伙定要安顿好,莫要走漏了风声。”
“还用你说?”
周秉义回想行侠仗义的经历仍激动不已,“哥哥带尚义埋伏在巷子里,劲装、快靴、牛筋腰带,从头至脚侠容打扮,唔,面上还遮了黑巾,待那厮过来,上去乱捧打昏拖走,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哈。现仍在地窖里,待事情了结再放他不迟。”
赵瑔觉得从武昌回来还是有必要打点一下县尉吴起凤“吴伯父”,哪怕有一天东窗事发,吴起凤届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那胡姬……”,周秉义挤眉弄眼表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哥哥前夜一宿未睡,啧。哦哦,采薇原欲找你兴师可罪,哥哥替你据理力争算是安抚下了,日后你须小心才是。”
“你妹的!我小心个鸟。”
赵瑔一脑门凌乱,才按下赵彬父母的不满,周妹妹又要来讨伐不义?”
送你们性福的人生我还送错了?这特莫什么世道?早知如此我自己留着算了。学什么雷锋啊顶你个肺!”
几名船伙拿了一张撒网在船尾对着湖面比划,一名赤脚中年汉子过来笑道,“周员外请了,午膳小人请员外及客人们吃湖鱼湖虾,嘿,新鲜爽口,佐以烧刀子,呵呵,保客人们满意。”
单桅客船是周秉义出面包下的,这名面孔臂膀黝黑的汉子就是船老大,瑞泰样商号常与水陆运商打交道,这艘船的船老大也算是老相识了。“陈老大既有心,周某也不矫情,便叨扰你一餐。”
周秉义笑呵呵冲赵瑔挤挤眼,“有烧刀子喝,陈老大破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