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娟跑到姐姐面前：“姐，你快留住姐夫啊！他真的要走了！你不要我姐夫了？”

李文秀黯然神伤的道：“不是我不要他，而是他不要我们了！”

她想哭，却已经哽咽难言。　　她想流泪，发现泪水已经干涸。　　李文娟吼道：“姐！你疯了！这么好的姐夫，你真的不要了？”

李文秀仰着脸，不说话，人像是死了一般。　　李文娟双手抱住李文秀的胳膊，不停的摇着姐姐，但李文秀完全没有反应。　　“姐！你马上就要生产了啊！宝宝生下来没有爸爸怎么办？”

李文秀摇了摇头。　　她双目空洞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到第一次嫁进王家时的情景，想着一家人搬家时的热闹景象，想着自己和王林先结婚、后恋爱、再生娃的甜蜜家庭生活，想着他天天晚上帮自己暖腰时的温情，想着他喊自己“文秀”时那轻佻调皮的表情……　　李文秀彻底的崩溃了！　　她这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如果没有了王林，这个家还叫家吗？　　这个家，将只是一个屋，一个冰冷无情的房子！　　她像是失去了魂儿的人偶，木然的躺着，睁着双眼，思忆往事。　　认识王林以来的点点滴滴，所有的片段，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努力的在记忆里寻找王林对自己的不好，想他的恶劣事迹，以减轻此刻的痛苦。　　然而，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件王林的不好来。　　凭心而论，王林对她真的是很好了！　　除了结婚第一天，王林有些急躁之外，他后来的表现，简直让李文秀挑不出一点刺来！　　他努力的赚钱，用心的工作。　　他体贴入微的关怀她，在她来月事时，贴心的给她买来卫生巾，给她做红糖水喝。　　出门在外，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她问好。　　每次从外地回来，他都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还有好吃的当地特产。　　李文秀忘不了，王林第一次去庐州买回来的无为烤鸭的味道，也忘不了他赚到钱后，第一时间给她家用时的喜悦！　　只要他人在申城，不管多晚，他都会回来陪她。　　他给她钱，给她换大房子，给她买化妆品，给她买燕窝，给她买一切东西，对待她家里人，也是十分的用心，娘家没有电话，王林二话不说，马上就掏钱给丈母娘家装上了电话，李文兵要钱找工作，要钱娶老婆，都是王林出的钱！　　他对待李文娟比亲兄妹还要亲，把李文娟宠成了小公主。　　谁要是敢欺负李文秀姐妹，王林的拳头，就会毫不犹豫的打向对方。　　他对自己无情吗？　　他是有情的！　　自己对他有情吗？　　这是肯定的！　　曾经心高气傲、心比天高的李文秀，就这么沦陷在王林的温柔和甜蜜中。　　她从抗拒，变成了迎合。　　她从讨厌，变成了喜爱。　　不管是在那个小小的筒子楼里，还是在这座大大的套间里，她都甘心情愿的经营着这个家。　　不管是曾经的贫穷，还是如今的富有，李文秀都甘之如饴，只要他还在身边，还愿意对她好……　　李文秀越想越痛苦，越想越不知道将来的人生要怎么走下去。　　王林提着行李箱走出来，用力把房门关上。　　当房门嘭的一声关上时，李文秀的心，瞬间跳出了嗓子眼，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王林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贱踏在李文秀颤抖的心肝上！　　他在客厅当中站定，看着李文秀，缓缓说道：：“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你多珍重！”

李文秀咬着嘴唇，声音颤抖的道：“王林，你走出这扇门容易，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我和儿子，你一个也得不到！你可想清楚了！”

王林仰天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又何患无儿？李文秀，一直以来，你也瞧不起我王林，我们从结婚当天开始就在闹离婚，只是一直被许多的事情给耽误了。现在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也算各得其所了吧？”

李文秀哽咽道：“我哪有瞧不起你了？分明是你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有钱了，你变坏了！你在外面找得到更好的女人！你嫌弃我了！”

她越说声音越大：“我听人说，所谓的婚姻，其实就是在你所有的社会关系里，找一个最合适的人结婚。你现在出息了，阶层高了，交游广阔了！你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你才要抛妻弃子，另择新欢！”

王林表情一滞，心想她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李文秀泪眼婆娑地说道：“我知道，以你今时今日的条件，别说要找一个女人，便是要找几个女人，你也找得到！可是，哪怕你找上一百个女人，也不会再有一个女人叫李文秀！就算她们给你生一百个孩子，也不会再有一个儿子叫王文！”

王林咬住牙关，他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说道：“不管怎么样都好！过去的事，烟消云散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不长也不短，算来一年有余了，聚时是缘，散时也是缘，我们随缘而定，也算是不负此心了！”

李文秀道：“缘？你敢说，我们之间只有缘吗？你敢说，我们之间就没有爱吗？”

王林身子一震：“爱？爱是什么？你懂吗？”

李文秀道：“在古代，男人迎娶妻子之前，是见不着她面的，直到洞房花烛之夜，他挑起妻子的红盖头时，才能知道妻子长什么样子。妻子也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我想，我们虽然生活在现代，但刚刚结合在一起的时起，其实和古代的洞房花烛夜是差不多的。因为我们都不了解彼此，我们是结婚以后，才开始真正的开始谈恋爱！”

王林怔怔的，听她说下去。　　李文秀道：“我以为，所谓的爱，不过是你关心我来月事时是不是会肚子痛，我担心你在外面出差时会不会饿肚子！你要是不爱我，你会半夜跑下楼去敲开小卖部的门，给我买红糖，亲手做给我喝吗？我以为，那就是你爱我的表现。”

王林沉声道：“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李文秀道：“你以前隔天就要跑一趟庐州，我怕你在车上饿肚子，我每天天没亮就起床，给你做饭菜，给你装好便当，让你带到车上去吃。刚开始你是一个人，后来你和田姐两个人，再后来又加了吴师傅三个人。哪怕要做再多的饭菜，我也会早早的预备下！哪怕我感冒、身子不舒服，我也从来没有偷过一天的懒，我这么做，你感受不到我的爱吗？”

王林缓缓闭上双眼，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在他体内流转。　　是啊！　　那些盒饭的味道，不就是妻子对他的爱吗？　　世间还有什么情感，抵得过李文秀的那些爱心便当？　　周粥的琴弹得再好，沈雪的舞跳得再美，又岂能像李文秀的饭菜一样，饱暖王林的心身？　　音乐和舞蹈，可以升华王林的感情，但人类的生活，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为了一日三餐！　　夫妻之间的感情，没有钢琴声的优雅，没有舞蹈姿势的浪漫！　　可是，一餐一饭，一言一语，不就是生活吗？　　王林眼前，瞬间闪现和李文秀生活的点点滴滴。　　在曾经贫困的日子里，李文秀不辞辛劳，每天下班后，都要糊火柴盒，一糊就是到深夜，早上还要起床给他做早餐，给他做盒饭！　　她每次在车间里拿到了优秀生产奖，得到十块钱的奖金后，会高兴的给他买小礼物，给他买新皮鞋，给他买皮带！　　不管他回来得多晚，家里总有热饭热菜在等着他，也会有一个秀丽可人的身影在灯下等着他。　　他在外面和周粥花前月下，去看电影，去浪漫，李文秀却在家里操持家务，给他经营这个穷家薄业。　　他和沈雪在香江花天酒地，恩爱无边时，李文秀怀着他的孩子，在家里辗转难眠！　　她能力有限，但她会记着他父母的忌日，记着每年的清明和中元节去上坟，初一十五会在家里给亡父母烧香上供，祈求他在外面平平安安、遇难呈祥。　　不，其实她很有能力！　　她不仅会糊火柴盒！　　她还会亲手缝制衣服！　　王林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她曾经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她在怀孕之前，她腰身小小的时候，她也能下腰身，能翻拱桥呢！　　她其实也是个懂得浪漫的人，只不过，她的浪漫，都化在那一粥一饭、一针一线之间。　　王林想着她的好，想着她对自己的爱，不由得双眼酸痛！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他一直想要冲破这个家的束缚！　　他一直想要离开这个不爱的女人！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王林却犹豫了！　　他真的不爱李文秀吗？　　他真的能离开这个家吗？　　哪怕外面有无限种可能！　　哪怕外面有周粥和沈雪！　　他王林，又真的放得下李文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王林那貌似坚强无比的心，此刻却也挣扎难言！　　给他一个周粥，给他一个沈雪，换走李文秀？　　他真的愿意吗？　　李文秀再度哽咽道：“王林，我知道你有更好的选择，你离开我，可以去寻找更好的女人，寻找更好的爱情和婚姻！我成全你！我李文秀配不上你！我不阻拦你了，你走吧！”

李文娟哭着喊着，推着李文秀：“姐！你快拦住姐夫！你别说这种气话了！等下姐夫真的走了！”

王林冷笑一声，心想你对我没有留念之情了吗？　　他一个深呼吸，缓缓对李文娟道：“文娟，我和你姐走到今天，我和她两个人都有错。当然了，主要还是我有错。我的确不配当一个好丈夫！文娟，以后你要是结婚了，我送你一句话，想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就别不把对方当人，也别把自己太当人。”

李文娟泪流满面，跑过来拦在王林面前：“姐夫，我舍不得你走！你不走好不好？我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和我姐，我们都离不开你。”

王林摸摸她的小脸，温和的一笑：“文娟，以后，姐夫就不能再宠你了，你以后也别再任性了。”

李文娟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她紧紧抱住了王林：“姐夫！我不让你走！”

王林伸手想推开她，但李文娟这一次抱得很紧，紧得哪怕断了胳膊，她也舍不得放手！　　因为聪慧的李文娟知道，王林不能走！　　这一走，她就没有这个姐夫了！　　而她不能失去他！　　是的，她和李文秀一样，都不能失去王林！　　王林被李文娟死死的箍住，动弹不动。　　他无奈的站在客厅当中。　　电视机在响着，里面传出一段京剧来。　　这是京剧《白蛇传》里的一段西皮垛板，唱腔快速又而情绪饱满：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　　你忍心、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的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　　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脸面来见妻房？”

王林是喜欢听京剧的。　　这一段的唱腔，也是他最喜欢听的一段。　　当唱到那句“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的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时，王林的心，忽然就被震撼了！　　王林回顾了一下这个生活了一年的家，再次一个深呼吸。　　“你等等！”

李文秀忽然起身，走了过来，“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王林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妻子，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你有什么话，你说吧。”

李文秀道：“你要走可以，把属于你的东西都带走！”

“我只有这么一箱子的东西。”

王林看看手里的行李箱。　　李文秀望着他的双眼，颤声说道：“谁说的？我不是你的？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你全部带走吧！”

李文娟马上笑道：“姐夫，我也是你的！你也带我走吧！”

王林“啊”了一声，手里的行李箱，啪的掉在地上。　　他伸出手，一把将妻子揽入怀里，哽咽难言，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了天地间最浪漫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文秀，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