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快步走过来，沉声喝道：“干嘛？想撒泼？”

那男职工听到王林的一声喝问，手不由得一滞。　　王林趁机一把拉住周粥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后，从她手里拿过抽签盒子，指着那个男职工道：“来来来，把这一盒都送给你要不要？”

这时，十几个保卫员，齐刷刷冲了过来，站在王林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个男职工，只等王副厂长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扑上前去抓人。　　男职工嗫嚅道：“王副厂长，我也不要多了，我只想再抽一次签。”

王林道：“你再抽一次，你对那些只抽了一次的人，是不是不公平？你抽两次不满意，是不是还要抽第三次？我们为什么要抽签？就是怕不公平！来，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比抽签更公平的吗？”

男职工语塞。　　王林大声道：“在这里，我重申一遍纪律！你们既然是申纺厂的职工，你们就必须遵守申纺厂的纪律！抽到签，你们不满意，可以退房！你们也有下一次集资建房的资格，但是，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没有谁能答复你们！就算是下一次，你们还是要抽签！谁敢保证，你们下一次就一定能抽到心仪的好户型？要么认签，要么就退房！谁敢闹事，我就抓谁！”

男职工低下头去。　　王林问他：“你要认签还是退房？随便你，别耽误大家的时间！顶楼那么多，又不只你一家人住！”

后面等着抽签的人，纷纷喊道：“就是，不认签你就走开，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单位难得集资建一次房，男职工好不容易才凑够钱，退房可惜，认签又不甘心，左右为难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顶楼就顶楼，我认签！”

王林挥了挥手：“继续！都快速点，这么多的人呢！抽完签的人，该回车间工作的，马上就回去，别站在操场上闲聊！”

周粥上前来，抿嘴笑道：“还是你厉害！”

“行了，别生气了，继续吧！”

王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厂里虽然早就通知了购房的职工，今天来选房，要求他们带好证件和手续前来，但还是有人忘记携带，没有带相关证件的人，只能请假回家去拿。　　选房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绝大多数人都是认签的，毕竟集资建房太不容易了，但也有个别人，因为选房不满意的原因，或者其它原因，正好借抽签这个机会把房给退了的。　　要退房的就先登记，以后再行办理。　　徐英排着队，来到了王林面前，笑道：“王副厂长，我来抽签。”

王林点点头：“徐英，你抽吧。”

徐英抽出一个签来，紧紧握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这才展开来，笑道：“二楼！我抽到了二楼！我就想住到二楼！太好了！”

她现在家住在一楼，诸多不好，做梦都想住到二楼去，结果还真的如愿以偿了。　　王林旁边的工作人员，帮徐英登记了抽签的房号。　　徐英对王林道了一声谢。　　王林看着她，忽然心念一动，喊过一个人来，让他代替自己的工作，然后对徐英道：“徐姐，借一步说话。”

徐英跟着他，走到一边：“王副厂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林道：“徐姐，你也知道，我家文秀马上就临产了。”

徐英这么近的单独面对王林，有些局促，撩了一下秀发，略带羞涩的点点头：“我知道。我去过你家呢！只是每次去，都见不着你人。”

王林呵呵笑道：“我一般都很忙。徐姐，你生养过两个孩子，经验丰富，人也善良，温柔细心。我想请徐姐来我家当几个月的月嫂，帮忙照顾一下我家文秀。我给你一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你这边的工作，可以请假，晚上的麻辣烫生意，你也暂时先别做了，一心一意帮我照顾人。”

“一千块钱一个月啊？”

徐英笑道，“用不了这么多。王副厂长，你对我不薄，这样好了，我这边请三个月的假，到你家去照看三个月好了，免费的，我不能要你的钱。”

王林笑道：“徐姐，你别这么说，交情是交情，工资还是需要的。有劳动、有付出，就得有收获嘛！你的工资，再加上麻辣烫的生意，你现在一个月的收入也不少吧？我给你一千块钱一个月，说不定你还亏了呢？”

徐英笑道：“我赚不了那么钱的。承蒙你看得起我，肯请我帮你做事，我开心得很。那我今天就去请假，明天就上你家照顾文秀。”

“太感谢你了，徐姐！”

王林伸出手。　　徐英和他握了握手，抿抿嘴唇，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王副厂长，那我晚上呢？是住你家还是回家住？”

王林道：“你不回家，做得到吗？你婆婆照顾得来两个孩子吗？”

“没事，她照顾得来，我家燕子都能带弟弟了。”

“好，能住在我家当然是最好的，只是我家的住房有些紧张，新房还不能入住呢，你得跟我们挤一挤了。”

“你家还紧张？比我家好多了吧？我家才叫挤呢！而且你家洗澡做饭，多方便啊！”

徐英发现，自己还握着王林的手，连忙缩了回来，笑道，“那行，我明天就去你家。”

王林道：“好，谢谢你。我家现在请了一个保姆，就是孙小蝶，以后做饭等家务琐事，你就喊她做，你主要照顾我家文秀和孩子就行了。不过，小蝶这段时间回乡下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懂得的，我也知道孙小蝶。她长得漂亮，人也老实，很好相处。”

两人谈妥了，王林终于放下一桩大事，仍然回到抽签现场工作。　　这天，一直忙到下班时分，抽签工作才告一段落，仍然有人没有来抽签的，但人数不多了，可以留到明天再进行。　　王林叫人把没抽完的签封存了，收拾完现场，准备下班。　　他下意识的拿出呼机来看了一眼，发现有未读的留言，便来到办公室回了个电话。　　今天他忙得不可开交，而现场又闹哄哄一片，他居然连呼机响也给忽略了。　　打电话给他的人是松下幸子。　　“幸子小姐，你好。”

王林笑道，“实在对不起，我今天太忙了，刚刚看到你的呼叫。”

“王总，你好。”

松下幸子道，“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们合作建商超的事，没有获得你们政府的批准。”

这件事，倒是在王林的意料之中。　　在浦东开放以前，申城引进外资是很谨慎的，尤其是在商业零售这一块，政府是慎之又慎，因为没有先例，谁也不敢开这个先河，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林道：“幸子小姐，别着急，我想，机会总会垂青有准备的人。既然你们有这个投资的意愿，将来总能在我们申城找到一席之地。”

松下幸子笑道：“我期待这一天早日到来。王总，请你吃个饭吧！我们聊聊天。”

“不必客气。”

“今天晚上，我们吃中餐，不吃日料。我知道你吃不习惯。”

“哈哈！我的确吃不习惯，不过你们的日料店，很有东洋风味，风格很独特。但美食和文化，是具有地域差异的，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吃不惯你们的美食，还请你见谅。”

“六点半，我们在武定路1016号见。”

“武定路？”

王林倒是一讶，因为他的别墅就在武定路上。　　武定路街道，其实是一个泛称，位于JA区区境东北部。东沿成都北路，西至江宁路折武定路接泰兴路，南起山海关路经石门二路折新闸路，北至苏州河。面积0.49平方公里。　　这一带，将来也是洋人和酒吧聚集之所。　　王林把花园洋房买在这边，也是看中了这一片的发展前景和良好的氛围。　　松下幸子所说的那间中餐厅，王林知道，也曾路过，就是不曾进去吃过，因为那家馆子，看起来像是私人菜馆，平时进出的人很少，完全不像其它店铺那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松下幸子道：“对的，就是武定路。”

“我可以带朋友前去吗？”

王林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了。你的朋友，也是我想结识的朋友。”

“好，再见。”

王林放下电话，和周粥一起下班。　　周粥今天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有些冒烟了，微微有些沙哑。　　王林问她道：“晚上要不要出去玩？”

“跟你？”

周粥想了想，“不去。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我就不能有事了？”

周粥笑道，“我跟别的男人约会，不行吗？”

“呵呵！我才不相信！”

王林道，“你和男人约会，不带上我吗？”

“你是我什么人？我和别人约会，要带上你？你和其它女人约会，会带上我吗？”

“我晚上就是约了个女人见面，我想带你去，但你不去啊！”

“你还真约了女人见面？什么女人？沈雪吗？”

“你怎么知道沈雪的？”

“听李文秀说的啊！他说你可喜欢沈雪了，一直梦想着和李文秀离婚，然后去娶沈雪，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王林心想，两个女人要是在一起，那的确是很怕的事！　　他轻咳一声，说道：“是一个东洋女人，叫松下幸子。她家的公司，在我们卫生巾厂，订了十亿片卫生巾，我们工厂现在紧赶慢赶，就是赶她家的订单，所以这个女人约我，我不敢怠慢。”

“哦，我知道。就是那个东洋的订单。”

周粥道，“那你去见她吧！我才不去呢，我对东洋人可没有好感，我怕忍不住骂出来，破坏两国友好邦交。”

“……”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想娶沈雪啊？”

“想啊，我还想过娶你呢！想又有什么用？想想就能实现的话，那就好喽！那我就当个皇帝，把全天下的美女都给娶了！”

“无聊！”

“你晚上和谁约会？”

“不告诉你！我突然之间，想把自己嫁出去，不行吗？所以，我想认真的约个会了！”

王林的表情，瞬间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你不高兴了吗？”

周粥很开心的问。　　“高兴，你能嫁出去，也是件好事。”

王林淡淡的道，“祝你约会成功！”

“谢谢，我也希望自己约会成功。”

“在哪里约会？我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你了！”

周粥道，“我自己的约会，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王林送她到楼下，又问道：“你真的要去约会？”

周粥扬了扬脸：“很不可思议吗？你有老婆，有孩子，我就不能有个约会了？”

她说着，推门下了车。　　王林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女人了。　　他下了车，回到家里，跟李文秀说了要出去应酬的事。　　李文秀道：“你开车去的话，少喝酒。”

“我不喝酒。”

王林换了衣服，说道，“对了，我和徐姐说好了，请她来家里当月嫂。徐姐也同意了。她今天请假，明天就来我家上班了。她来了后，先和文娟一起睡吧，等小蝶回来了，我再买张折叠床回来。过两个月，新房就能入住了，我们的住房就宽松了。”

“好啊，徐姐肯来的话，那当然好了。”

李文秀笑道，“她本来就是在食堂工作的，她们的体检比我们职工更严格，她身体想必没什么病。”

“你看她脸色就知道了，水灵灵的，比大姑娘还好！”

王林道，“我出去了啊。文娟，做饭给你姐吃！明天徐英来了，就不用辛苦你了。”

李文娟嘟了嘟小嘴，说道：“姐夫，瞧你这话说得！我又不懒！这些天，我天天都有做饭呢！”

王林走出来，正好碰到周粥从那边走过来。　　她换了一条长款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粉嫩的外套，发型也重新梳了一遍，长发披垂着，显得格外的清丽可人。　　王林怔了怔：“你去哪里？”

周粥咯咯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要去约会。”

王林道：“我以为你说笑的呢！你来真的？”

“你这话好笑了！我年纪也大了，约个会怎么了？不用你批示吧？”

“我送你。”

“不用，有人来接我。”

两个下了楼。　　王林看到下面停了一辆桑塔纳，一个青年男人，看到周粥下楼，便从驾驶室下来，转到副驾位置，把门打开来，请周粥上了车。　　青年男人还不忘朝王林笑着点了点头，当是打过招呼。　　王林也朝他点点头，然后看着周粥。　　周粥嫣然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再见，王林！”

青年男人上了车，驾驶桑塔纳，驶上马路。　　王林看着车屁股，摸了一把脸，一股难言的滋味，瞬间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