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离家多年，这个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有些意味不明的厌恶。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做所有的决定，参考家里的意见这一项，从来都不曾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但是他还是一早就决定了要带语晨回京城，倒不是为了给家里人一个交代，反而是为了安抚语晨，他知道语晨心里有着浓浓的不安全感，即使他对她再好也无法替代，家人的嘱咐和认同对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他才会决定回京城。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语晨心里的不安，即使只是拖延了回京城的时间，她心里的不安便越发浓厚起来，秦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但是既然她提起了，他也打算跟她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之前他是懒得提也不愿意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愿意和语晨一起回京城，那个地方对他来说算不上噩梦，却也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对于一个地方，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过来。”

秦穆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朝着语晨招招手。我特么又不是小狗！语晨忍不住腹诽，不过心里想归想，双脚还是很听话的，慢慢踱步到他面前，秦穆往边上靠了靠，让语晨坐在他身侧，单人沙发很大，足够让两个人坐在一起。“我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原本我是想等我们回去以后再详细跟你说的。”

秦穆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边低声对她解释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京城的家对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我妈过世以后，我外公来接我，我就跟着他去了法国。”

“外公？”

语晨皱眉，她之前并没有听说过他外公的事。秦穆点点头：“我外公是法国华侨，早年经商去了法国，后来娶了我外婆，我外婆是个贵族小姐，所以我外公和外婆就定居在巴黎，外婆几年前过世了，我外公身体也不好，一直在静养，不太愿意见人，我这次回国的事他也很不高兴，所以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过。”

说起他的外公，秦穆唯有叹息，都说老人家越是老越是孩子气，他外公就是这样，当年他母亲出了事，他得到消息立刻回国带走了秦穆，那时候秦家对秦穆有亏欠，便也没有阻拦，只是谁都没想到秦穆居然真的能一走十多年，整个的音讯全无，全然没有半点嫡系长孙的自觉，后来还是秦老爷子派了人常驻法国，才开始有了秦穆的消息，和他有了联系。“是因为我……”语晨抿唇，她对秦穆的家事并不了解，但是现在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因为要回国找她的关系，秦穆和他的外公闹翻了，她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我外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嘴上嘟嚷着叫我永远都不要回去了，但是他心里是惦记着我的，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我们去法国看他老人家，顺便度个蜜月，带你去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说不定能让你恢复记忆也不一定。”

秦穆如是说道。语晨抿唇，虽然秦穆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她知道秦穆其实还是很在意她不记得他们从前的事，她自己也很想回忆起从前的事，只是每次回忆，脑子里总是空空的，让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我爸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从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的，几乎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当初追我妈的时候也是一门心思卯足了劲，就连我祖父都觉得他转性了，他再也不泡夜店不玩女人，整个就变成了痴情种，追了将近一年才把我妈追上，两人结婚以后日子过得也很幸福，只是好景不长，我爸是个没定性的人，风流多情，身边的情妇换了一个又一个。”

秦穆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似的，缓缓道来，“结果没想到，换到后来和我妈的好姐妹勾搭上了，一藏好几年，后来连孩子都有了，那个女人也是精明的，玩了一把苦肉计跑到我们家里来，又跪又求的，我妈从那时候开始得了抑郁症，不过那时候我还小，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爸总是很忙，经常好几天不回家……“语晨忽然伸手抱住秦穆，她觉得自己好残忍，为什么要逼着他扒开深藏在心底的伤口，即使他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这些家事，她仍能感觉得出他情绪的低落，他那时候太弱小，根本无力保护脆弱的母亲，所以他的心里应该是充满了愧疚和悲伤的吧？“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她一直都觉得秦穆虽然对她很好，但是两人之间却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距离感，后来明白是因为不够了解，才会觉得他的身上总是包裹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有一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妈不见了就跑去问我爸，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后来才知道我妈过世了。我爸半夜回来过一次，拿了东西就走了，他和我妈好像吵了一架，我不知道我妈是不是自杀，反正……她就是死了。”

秦穆的口吻很淡，淡到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是他越是这样事不关己，语晨越是心疼，她抱着秦穆的双手微微收紧，想给他力量。“我妈过世的事传到了法国，我外公连夜回国，和我祖父吵得很凶，还差点动了手，后来他就提出要带我走……”秦穆说到这里，语晨忍不住问道，“你爸居然让人带走你？”

秦穆勾唇，略带讽刺地笑道：“他当然乐意了，我的存在提醒着他曾经有过一个抑郁症的老婆，而且我不在这里，他和那个女人自然能早早地在一起。”

“后来呢？”

语晨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爸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嘛？”

“结婚了，生了个女儿……”秦穆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只是可惜，没几年他们也离婚了，因为他看上了一个嫩模。”

“……”语晨张大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忽然有点期待京城之行了，真想看一看这么个风流多情的公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