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片刻后，栗山麦心中像悼词一样响起这句话。　　他凶狠的三白眼和镜中的栗山麦四目相对。　　“你是我，但我不只是你。”

“名字，职业，身份都只是人在社会上的一个符号，或者说，所有一切加起来，才是我自己？”

他对着镜子念叨着。　　还好这位置较为偏僻，要是被路人看到，没准会被这面露凶相又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少年给吓一大跳。　　“那我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

他冷声反问着镜中的栗山麦。　　栗山麦的三白眼轻轻一闪，静静地对着他说出答案。　　“为了要守护更多人的梦想，所以需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组织。”

“光靠一个人的力量可远远不够……”　　“而且，还有一件事……”　　说到这，他突然按着镜子沉静了下来，脑中理智似乎正在疯狂地按压住刚刚冒出的想法。　　这几天看过的理论知识正不断从大脑里涌出，想要覆盖掉那一刹那悸动的感觉。　　他现在是需要一个最简单，直接的口号，能将大部分梦想被压迫的人团结起来……　　要是没先进思想指导，就算队伍拉起来，那么和三井花音的保镖们，五十岚御风的打手们，青口组的混混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记忆似乎又回到那场山火。　　他还清晰记得，当他疲倦不堪的时候，当地村民就像亲人一样对他照顾有加，矿泉水，脉动，红牛，甚至还有拌好的椒麻土鸡塞得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一时间，他脑中就像闪过一道火花，忽然对着镜子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八个字。　　对于他自己来说，前面四个字就够了，但要团结到更多的人，就得加上后面四个字。　　要让大家知道，今天一起守护别人，明天遇到困难大家也会来帮助自己。　　要让他们知道奉献是有意义的。　　想到这，镜中的栗山麦不禁咧嘴一笑，得意地挑出一根紫云点上。　　虽然他的理论水平离本门寺彩他们JRCL差远了，但或许这种简单易懂的号召更适合现在的他？　　如果一开始就讲得太深入，不仅容易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而且容易造成组织分裂。　　因为他没办法保证所有人都理解到一块去，特别他本身就是个半瓶醋……　　就像以前的R共，外面的矛盾还没处理干净，自己内部就已经分化了，最后又没有像大鹅和C国一样天降伟人，自然在外部环境的剧烈变化下也就成一盘散沙了。　　甚至，他们当年要是有一个古巴帅哥情况都会好很多。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宣扬平等，反对压迫的左派往往走上强人政治的原因。　　毕竟人天生很难被更别人说服，更不用说这种带有强烈理想主义色彩的事业。　　随着成员间的理想偏差逐渐累积，若是没有强人从中协调，统一思想，大家迟早会分道扬镳。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本门寺彩能不能让他们JRCL内部达成共识了。　　他对着镜子，缓缓吐出烟圈，心想不如先在这个框架稳固下来，再慢慢添加其他东西吧。　　烟雾让他脑中变得格外清醒，已经越发地清楚该用怎样的话术拉拢今天来面试的人们。　　最后他将烟头掐灭在水槽中，一脸从容地准备开始今天的计划，可刚一转头，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倩影就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春日千夏正站在一颗枫树下，向他招着手。　　白色的V领针织衫搭配刚没过膝盖的黑色长裙，让她有种宁静素雅的美好。　　刚刚没过脚踝的黑袜，也让她的小腿显得更加纤细。　　“你怎么在这？”

他走上前，有些诧异地问道。　　现在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而且地点应该是在礼堂前才对。　　春日千夏晃了晃铅粉般黑亮的高马尾，俏丽的脸蛋四处探了探，才疑惑地看了过来。　　“栗山同学，你没碰见山崎先生吗？”

“啊？”

栗山麦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他迅速平静了下来。　　“山崎先生？他是谁？”

“不认识？你还没去那家店吗？”

春日千夏低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又绕着他走了一圈，小巧精致的鼻子轻轻嗅着周围的空气。　　正当栗山麦疑惑她想干什么时，冰冷的声音就已在耳边响起。　　“不对，你在说谎。”

春日千夏突然抬起脸，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他。　　“你身上的烟味和昨天的山崎先生一模一样，他身上的烟味很特别，似乎并不是R本常见的香烟。”

“而且，栗山同学。”

春日千夏的语气一下子强硬了起来，“未成年人，是禁止吸烟的吧。”

虽然她的美貌让人心情舒畅，但此刻的栗山麦不免内心一紧，只摸着后脑勺正视她的目光道：　　“我确实不认识你口中说的‘山崎先生’，他是谁呀？刚刚只是在卫生间碰到一个大叔模样的男人过来搭话，顺便递了根烟而已。”

“而且，部长，法律只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吧，我现在对统治阶级有意见，抽个烟没什么吧。”

对现在R本这个18岁就能合法结婚，却要等到20岁才能抽烟喝酒的国家，他感到有些头大。　　面对他理直气壮地讲歪理，春日千夏不禁皱起好看的眉头。　　“栗山同学，即便你有意见，也不应该破坏社会共识，这是严重的损人不利己，如果烟草无法在青少年中得到控制，那么我们整个国家未来的身体素质都会受到影响。”

听着她有板有眼的说教，栗山麦仿佛感觉时间又回到了两周前，就像第一次在活动室见到她。　　这次他没再据理力争，反而做出一副无奈又可怜的表情。　　“我也没有在青少年面前抽呀，那个大叔硬塞烟给我，躲都躲不过，只好被迫接受了。”

说完，栗山麦摊了摊手，但春日千夏却依旧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对他依旧保持着怀疑。　　但她脸颊微微鼓着，显得十分可爱。　　“对了。”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的山崎先生，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大叔吧。”

“可能吧……”春日千夏手抵住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　　“我刚到这里，就收到山崎先生发消息说他今天有事要离开，但碰巧看到他的背影朝这边走过来，我好奇地跟了过来，结果就碰到你了。”

“这样嘛……”栗山麦假装思考了一会儿，“那个大叔抽完烟就走了，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春日千夏注意到他的眼神变换，心中正思考为什么他都不好奇山崎先生到底是谁？　　好像他默认自己会认识这个人一样？　　不对劲……　　但栗山麦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是小南的生活费和零花钱，每个月我老爸都会在上面打120万円，现在我看这个交给你比较合适。”

“不用吧。”

春日千夏下意识地推开。　　“那你帮我转交给小南吧。”

栗山麦态度很坚定，最终她还是拗不下，勉强收进随身背着的帆布小包里。　　但她明亮的眸子里立马投来关切的眼神：　　“等等，栗山你的意思是，暂时都不会回来了吗？”

“上学我会来的。”

栗山麦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但暂时小南还不适合在我身边，只有再拜托部长你了。”

说完，他双手合十，躬身朝春日千夏做出了祈求的姿态。　　虽然小南对山崎隼人似乎很亲热，但真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还得让隼人和麦之间建立起某种合理的联系才行。　　“这样嘛……”春日千夏面色缓和，“其实和小南在一起，我也挺开心的。”

栗山麦眼角露出笑容，再次表达感谢后，便提醒道：　　“走吧，他们的讲演要开始了。”

春日千夏嘴唇张了张，却又没说出几个有意义的音节，就合上了。　　两人肩并肩，在大学校园里，就像度过热恋期处在平淡期的情侣一样，跟在稀稀疏疏的人群后，缓步朝礼堂走去。　　春日千夏走在路上，心里却总感觉不对劲。　　“陌生男人间会主动散烟？”

她微微转头，用视线难以发现的角度瞥了栗山麦一眼，心里念叨道：　　“从他身上浓厚的烟味来看，绝对不是偶尔被迫的一次。”

“而且据说山崎先生是赞助了好几千万円，可宣传的关键节骨眼上，本就生意不太好的他，却选择失踪，见一个高中生？”

春日千夏心中已经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推测，礼堂前排得整整齐齐的警察们也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黑点般的乌鸦正在远处的天空上盘旋，喳闹的叫声和本门寺彩讲演前有些凝重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在踏入礼堂门前那一刻，春日千夏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他。　　清冷的目光像是要洞穿他的所有伪装。　　“那个，栗山同学，你是在柳木原町和山崎先生合作吗？”

“虽然具体我不太清楚花音姐的想法，但我猜想你是代表三井集团在向山崎先生提供某种帮助吧。”

“这……”就当栗山麦思考要不要抵赖到底时，温软又带着些许紧张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学长……下午好呀~”　　随着栗山麦投来视线，浅香唯开始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裙摆，生怕被他发现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栗山麦只觉得她琥珀色的双眸，亦如初见时那般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