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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应男人的话。
当它再次睁开眼睛时,往昔的记忆并没有涌上心头,曾经见证过的画面也大都想不起来了。 这让它很恐慌,它失去那些记录了吗? 如果失去了那些记录,它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拉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威廉·马斯特额头上的黄金瞳微微颤动,似乎察觉了拉兹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内心。 来自黄昏的微光沿着阁楼的缝隙投入阁楼之中,照亮了他那一头毫无杂色的金发。 拉兹看着他那一头连歌剧院里最漂亮的歌姬都会心生嫉妒的金发,依稀记起来,那是纯血鲁克人的象征,几乎已经随着时间和民族之间的交流而不存在了,是只有一些相当古老的贵族传承才能拥有的稀有特质。 咦?这些记忆从何而来? 拉兹意识到,自己并未失去往昔的记忆。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那些被记录下来的事情——那些被记忆在脑海里的往昔,大多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化了,只有在看到一些事物的时候,往昔的记忆才会浮现心头。 “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没有受到正确超凡力量的干预和指引,导致没能走上正确的进化道路。”威廉·马斯特眼神中带着它能够分辨出的“真实”歉意——他是真的在为它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惋惜。 拉兹依然没有回话,年轻男人所说的【进化道路】是它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它知道“超凡”代表什么,却不知道所谓“正确的进化道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它并不在乎。 它只在乎它曾经的记录。 它不能没有那些东西。 “你用来记录的纸张太多了,我刚来到阁楼中的时候,整个阁楼几乎被纸张填满,我不得不找了另外的地方,安放那些宝贵的记录。”
威廉·马斯特似乎相当明白拉兹的内心。 “一个走在【宇宙之灵】道路上的普通人类,在由人超凡成为【记录者】的一刹那,竟然超越了空间的束缚,使其本身成为了介于【现世】和【更深层次世界】之间的特殊存在。”
“此地因你的存在而发生了【深化】,空间的层次变得更深了,几乎快要达到世界的第二层。 人的超凡对世界产生了影响,这是很有趣的超凡现象。”
男人在此停顿。 拉兹轻而易举的发现,这停顿的短暂几秒钟,被男人用来克制内心的激动和亢奋。 这是个非常冷静的人。 按照拉兹的记忆,但凡冷静的人,都比较可怕。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我没把话说完——我将此地已经发生【深化】的空间,与【荒野】相连的那一部分,开辟出了一间小屋,用来盛放你的记录。”
拉兹终于忍不住好奇道: ‘【荒野】是什么?’ 他终于得到了它的回应,这让他感觉开心极了。 年轻男人很随意的回答她: “是世间一切不存在之物、曾经存在之物、甚至未来存在之物的聚集地,是一部分对人类有害、并被人类遗弃的【未知的知识】所沉积冗杂的深渊。”
拉兹听不懂。 年轻男人继续开口说道: “那间小屋就在烟囱底下,我用你的气息制作了【门锁】,只有你可以【打开】那间小屋的【大门】。”
拉兹意识到,男人说的【门锁】或许并不是普通的“锁”,【打开】小屋【大门】的过程,也必定不是单纯的“开门”那么简单。 男人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你所做的记录,是很宝贵的信息,你可以与我共享吗?”
男人向她眨了眨眼。 “你明白的,要看别人的日记,就必须先征得别人的同意才行。”
拉兹沉默着点了点头。 男人嘴角翘起: “你尚未接触到关于【进化】的知识,对你来说,那些知识完全是未知的——这是你之所以走错了路的原因——一切都靠你自己探索,并未有人对你进行正确的指引。 对于超凡世界的生命来说,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一切未知的知识都是有危险的,一旦走错,便会积累不可逆转的失控。”
男人始终看着它,即便它已经没有实体,但男人的黄金瞳里依然倒映出了它的样子—— 一个靠在桌前,穿着破烂的灰色男性酒保服装,目光有些呆滞,戴着一副圆眼镜的丑姑娘。 “你叫拉兹,对不对?”
拉兹知道他能看见自己,所以点了点头。 “我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你的名字。 我从市政厅的记录中找到了你存在的痕迹,但也只是存在痕迹而已,在那场战争之后,整个亚楠被重建过几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大量流民的产生和政府班底的更迭,往昔的一切记录大都毁于战火,也或是被遗失,还有被毁于皇帝和圣歌团的争斗中了。 我沿着痕迹一路找下去,找到从当年延续下来的那些家族,从他们口中打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再沿着这些只言片语继续寻找,终于找到了这里—— 这间公寓,曾是你工作的旅馆,你还记得吗?”
拉兹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想起来,当初穆恩先生的旅馆,在一场烟熏湖海盗的侵袭中被淹没在大火里,连同周围的建筑一起烧成了平地。 后来这一小块土地的主人几经更迭,不同的建筑在这一小块土地上拔地而起:别墅、银行、粉红橱窗…… 直到后来,工厂出现了,工人数量剧增,几乎把整个城市撑爆。 为了容纳足够多的工人,这一小块土地被改造成了一间公寓。 它大致算了算,从最初的旅馆到现在的公寓,直到今天,竟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三年。 “拉兹,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拉兹平静的说着: ‘我始终在记录着。’ 它已经无法发出能够令空气振动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威廉·马斯特能听到它的话。 他的黄金瞳能看到一切,包括它的“话”。 “拉兹,我之所以前来拜访,还为你找到了最合适安放你那些记录的位置,是因为,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拉兹看着他,眼神中出现应允的目光。 男人轻易的读懂了它的目光,并开口说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验证一件事情。”
年轻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 “异邦文明的深海时代传说中的【世界之眼】,被称为【宇宙之灵】的超维生命,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我为此追寻了许多年,但始终没有得到过很确切的消息。”
“直到我见到了你。”
拉兹从年轻男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 “你是不同于任何超凡者的【记录者】。 你的力量来自世界本身,而不是什么神明的血液,不是超凡物品中的神秘力量,更不是来自外神的古怪信仰。 赋予你能力的,是【世界】。”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但【世界】不会主动给人指引。 单靠你自己探索,又无法每一步都踏在正确的道路上。”
男人注视着她。 “在你沉浸在记录中时,来自【荒野】的【有害的未知知识】干扰了你,玷污了你的进化,让你在记录时失去了肉身,无视了死亡——这是对生命的亵渎,也是你进化失败的最根本原因。”
“你因此失去了成为【宇宙之灵】的资格。”
拉兹听着他的诉说,内心有些恐慌,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完全没有一丁点印象! 年轻男人回答道: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已经无法考证,我只从下水道里的一些污血亚人种口中听到了类似于传说的故事—— 【红色月光降临之时,深渊的死气涌出,纯洁的灵体遭到玷污,前行的道路也被截断。】” 拉兹听到这样的坏消息,内心竟没有产生一丁点失落。 它决定把这场谈话记录下来,以作为以后无聊时用来翻看的回忆。 男人看着它的反应,心中有些许失落: “你不感觉很可惜吗?”
拉兹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 ‘我还能活多久?’ 男人通过黄金瞳看着她正在消散的灵体,以及灵体之内尚且存在的力量,沉吟道: “最多三十年。”
拉兹终于表现出了一些落寞: ‘如果能再多活一些时日,就好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如果我可以帮你呢?”
拉兹看向男人: ‘你在说什么?’ 男人非常认真,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能向你做出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会竭尽所能‘削减’你身体内积累的失控。”
拉兹下意识回应道: ‘你在说谎,超凡者失控的积累无法逆转,百年来都是如此。’ 男人认真极了: “我已经做了许多实验,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成果,但从实验过程里已经能够确定,超凡者身体里的失控能够被得到控制,并在一定程度被‘削减’! 只要你配合我,进行实验,我便能够探索你身体里的秘密,并找到延长你寿命的方法!”
拉兹在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 ‘我……还有机会成为你口中的宇宙之灵吗?’ 男人用笃定的语气道: “没可能了,且不说你的进化之路已经断掉……你原本就走错了路,且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如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拉兹又问: ‘我还能进行我的记录吗?’ 男人回道: “你知道,那不可能了。”
拉兹淡淡的回应道: ‘那么,我拒绝。’ 男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