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旦本来和秦辛约了下午去看春节假期想看没有看的新电影，周星驰导演的“西游降魔篇”，却又放了她的鸽子。　　钱旦在路上给肖武及相关产品线的领导通报了情况，以避免如果事态失控，自己背上协调、推动不力，甚至隐瞒不报的锅。　　他花了一个小时才赶到公司。　　苏启亮和一个产品研发的兄弟坐在会议室里，见到他进来，说：“旦哥，‘FOG电信’集团总部管安全的客户真厉害！”

“咋啦？”

“我仔细核对了，一线工程师运行的这个工具脚本中一共有147行命令，其它都是在给客户的产品资料中能找到详细说明的，有且只有一条命令找不到。这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非洲海岛上做了一个小操作，又是应客户要求的江湖救急，从过程到结果没有任何不妥，他们居然揪出了这个毛病！当天晚上‘爱立信’做的操作比我们多得多，你说他们是会审计所有的操作命令？还是只针对‘伟中’在搞事情？”

钱旦说：“都有可能，可能他们就是这么严谨，也可能是受了这两年抹黑中国公司的影响，特别针对我们在做安全审计。不管怎么样，关键是我们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白上加白’，不要落把柄给别人。我们赶紧想咋写这个报告？等下午法国时间天亮了，还要找集团客户部的同事一起讨论。”

苏启亮他们写出了一个初稿，但钱旦觉得仍然是从技术角度的阐述，不行。　　他说：“我们要做的不是解释这条命令是多么无害吧？如果这条命令真的在产品资料中没有，为什么？是只有这一条没有还是有很多条？为什么？这给人的想象空间太大了！我也觉得你们在搞后门。”

产品研发的那位兄弟委屈地说：“我们去年就专项整改过资料，这条命令不可能在任何产品资料中都没有，只是毛求客户手上的资料中确实没有。”

“为什么？”

他们很快搞清楚了“为什么”，产品最新的软件版本比上一个版本只有微小的优化，就增加了这么一条命令。因为版本变化不大，资料变化也不大，最新配套的产品资料中是有这条命令的说明的，做资料的同事并没有疏漏。　　“FOG电信”在非洲的几个子网率先升级到了最新的软件版本，问题出在客户和一线工程师手上的资料不知道为何没有同步刷新，他们手上都是旧的资料。集团客户的网络安全部门手上拿着的也是旧的资料。　　对网络安全管理来说，一场乌龙。他们要证明确实是一场乌龙。　　他们在公司的网站上核对，公司对客户开放的网站上的软件和资料已经同步到了最新的版本，上面可以查到那一条命令。　　他们联系了“FOG电信”在非洲其它几个子网的同事，确认了有几个子网的客户手上的资料和软件一起同步到了最新的版本，也可以查到那一条命令。　　他们终于可以在报告中有说服力地讲清楚“伟中”并没有刻意地去隐藏那条命令的作用，不存在什么后门，只是资料传递过程中出了错，大家舒了一口气。　　考虑到是星期天，为了让一线同事多睡一会儿，他们在BJ时间下午才开始和一线电话讨论。等到和法国那边集团客户部的同事、毛里求斯的同事一起审核完报告，商量好法国同事给客户当面汇报的说法，时间已经到了BJ时间晚上九点多。　　大家佩服法国客户的细致，更加觉得在网络安全这样的工作上需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轻则陷入各种辩白的疲于奔命，重则给公司的业务连续性，或者说生存带来严重威胁。　　饥肠辘辘，他们三人去公司旁边的小店吃烧烤。　　苏启亮问：“旦哥，你说我做网络安全技术的，有没有可能去海外常驻？”

“你想去海外啦？”

“上次跟你去荷兰、德国出了一趟差，这段时间经常支持和海外客户的沟通，挺有意思的。我觉得如果有机会去海外天天与当地高水平的客户、同行切磋，应该能更有挑战性，能让自己的水平上一个新台阶。现在我太多时间在内部带产品团队的改进上了。”

苏启亮没有对钱旦隐瞒他另外一个现实的考虑，说：“另外，都说去海外比呆在国内收入高很多，我也想为了将来能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生两个小孩而奋斗嘛！”

他们都是有理想的现实主义者，或者，是植根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钱旦不是苏启亮的主管，他既乐意鼓励后辈出去走遍万水千山，又不愿意拆人家主管的台，自己在技术上还要依赖这个小搭档。　　他说：“我们现在面对整个海外，视野更广嘛！你要出去还是要找一个更适合自己发展的岗位，也不能为了出去而出去，我也帮你留意一下。对了，你们邓总后来给你涨工资了吗？”

“涨了，我去年考评得了‘A’，上个月刚加了薪，加了25%！”

钱旦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被感染：“不错啊！你现在应该赶上你老婆的收入了吧？”

“终于赶上了！”

“上次在去香港机场的船上我跟你说的，我们公司的收入前三年没竞争力，但只要干得好，三年之后收入会上一个台阶，没忽悠你吧？公司文化么，以奋斗者为本，不会让雷锋吃亏的。”

星期一，他俩黑着眼圈接待诺伊尔一行。　　诺伊尔舟车劳顿，但坚持自己已经休息好了，要马上按照商定的计划开始工作。　　在他的概念里，他们不是来中国参观，而是来“伟中”做审计。　　他在从主管到普通员工的名单中任意抽查了几个产品研发人员，详细拷问产品是怎样从需求、设计、开发、测试、交付去把网络安全的关的，他对照着之前“伟中”提供的材料，审视是纸上谈兵？还是实实在在的执行？　　他去了“伟中”的网络安全实验室，认真检查安全测试的过程和结果是否严谨？　　午饭没有按照惯例去公司用来接待贵宾的餐厅，而是去了员工食堂。　　吃完饭，离开食堂，他指着洗手间门口的水渍，皱了皱眉头，对跟在旁边的钱旦说：“安全隐患，员工容易摔倒！”

苏启亮听到了，轻松地说：“诺伊尔先生，这个应该融入食堂清洁流程的改进，而不是在产品开发流程中加这一条吧？”

诺伊尔认真地说：“我们审视供应商的网络安全管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希望供应商做好业务连续性的管理，避免供应商有一天由于发生严重的安全事件而倒闭。除了网络安全，你们还可能因为在反商业贿赂上犯错而倒闭，可能在员工健康和安全问题上犯错而倒闭，你们都要小心。”

一天下来，诺伊尔尽管保持着他的“扑克脸”，但眼神和语气是和善的。　　星期二下午，诺伊尔在“伟中”用来举办各部门新年晚会的礼堂做了一次演讲暨培训。　　诺伊尔准备得很充分，讲得很认真。他介绍了自己从业多年的思考和经验，详细分析了他们在第一天访问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以及改进建议。　　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钱旦和坐在旁边的同事交流，大家都觉得收益匪浅。　　诺伊尔讲到最后，“扑克脸”仍然是那张“扑克脸”，但眼睛里明明可以看得到理想主义的光芒。　　他说：“事实上，不可回避我们遇到，或者将要遇到的很多问题并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涉及到政治、法律、文化的差异。我们未来将要面对的最难的难题是如何让人们尊重彼此的历史、文化、法律和价值观，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携手共进！我在过去两天里看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我们做的工作有一个更高层面的意义，我们在努力跨越东方和西方，努力促进东方和西方共同应对网络安全的挑战！这并不容易，安全永远是一段旅程！”

诺伊尔一行结束深圳的行程之后去了西安，那里有“伟中”一个很重要的研究所，还有一个更古老的中国。　　他和“伟中”约定今后至少每半年来一次中国，“鹏城论剑”，共同探讨彼此在网络安全上新的进步和不足，探讨下一阶段的方向和具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