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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漏电体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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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都”、“红磨坊”、“疯马”号称“巴黎夜总会三大秀”。  2022年,坐落在香榭丽舍大道中段繁华耀眼处的“丽都”宣布大裁员,七十多年的“蓝铃女孩”舞蹈团解散,从1946年开始照亮巴黎每一个夜晚的“丽都歌舞秀”就此终结,那是本世纪第三个十年的后话。  2013年樱花季的这个黄昏,四个中国人买了晚上七点开始的晚餐加歌舞秀的票,正在门口等待入场。  路文涛又给大家讲了一个自己的段子:“我第一次来巴黎是前年七月份,星期六白天逛街,晚上去‘红磨坊’看歌舞秀。我穿着长袖T恤、速干裤、沙滩凉鞋,到了‘红磨坊’的门口,保安说我着装不符合要求,不让进。我票都买了,别人都可以进,就我不让进?!”

“那怎么弄?”

“扯了半天,保安给了一个妥协方案,说如果我穿一双袜子,就可以算‘正装’,可以进。那天我们买的是晚上九点的票,于是,我在巴黎的晚上八点多钟满大街跑着找袜子。‘红磨坊’那条街上最多的是性用品商店,那种奇形怪状的女袜买得到,哪里来的正装男袜?找了半条街,找到家超市说有袜子,但是老板说要打烊了,死活不让我进!你们知道最后是谁救了我?”

“谁救了你?”

“马路边上的一个拉皮条的!他叫住我,问我是不是急着找‘Sex(性)’?我说我不是找‘Sex’,是在找‘Socks(袜子)’!他给指了条明路,说隔一条街有个卖定制西装的店,里面应该有袜子。我赶紧冲了过去,果然有!我花十欧元买了一双高帮的黑袜子,终于在表演开始前搞掂!沙滩凉鞋配黑西装袜,法国绅士觉得合适,我觉得太怪异了,一进门就脱掉了,我人生最贵的一双袜子。”

任志刚说:“所以我说法国人虚伪、装逼嘛!又要装高贵,又想赚你的钱。”

路文涛说:“老任,这个事情我后来琢磨过,我想得比你有文化。”

吴锦华又笑了,自从老孙叨叨路文涛讲话“没有文化”,潜移默化,路文涛现在不怎么自称“莱茵河第一气质男”了,他现在爱自诩“有文化”。  任志刚问:“你咋想的?”

路文涛说:“法国人也有灵活、务实的一面啊!当规则没有明确沙滩凉鞋加黑袜子算什么的时候,他们可以有一个妥协的选项。以前,我们讲很多老外对中国有刻板的印象,我们对老外不也是一样吗?喜欢给人类打标签!有些人崇洋媚外,恨不得见到的所有坏毛病都要打上‘中国人’的大标签,有些人瞎骄傲,好像样样都只有中国好。其实都是人,天下人性是相通的!不能认定‘法国人’就一定怎么样、‘德国人’就一定怎么样、‘中国人’就一定怎么样,要去看每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任志刚说:“是,刚才在凯旋门下面,那个制服笔挺的仪仗兵烟瘾犯了,站在门柱子旁边抽烟,抽完了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大皮鞋踩着碾,就在凯旋门的门洞下面,我就想,这不是几十年前的中国大爷的做派吗?”

老赵说:“老路,你们在一线做销售,特别关注在人的共性中找个性,个性中找共性,这也是一种能力!我和一个我们的法国专家交流,他认为他见到的中国专家的特质是灵活性和务实性,研究计划调整起来更快,法国专家的特质是责任感和质疑精神。但是,老任,你手下的兄弟们中间,不是两种人都存在吗?法国人中间,就像老路说的,一样也看得到灵活和务实。”

见两位认同自己的说法,路文涛继续:“你们在家里做研发,工作是70%的科学、30%的艺术,我们在一线做销售,工作是70%的艺术、30%的科学。在一线工作,要以为样样有真理、定理套就糟糕啦!别说每个人不一样,同一个人,今年的想法还可能和去年不一样!”

吴锦华若有所思,说:“所以下星期的德约卡夫也可能改变主意,同意提前和我们开始合作,不用等到7月1日了呀!”

三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她。  路文涛说:“我们的锦华现在不仅把工作放在脑袋里,已经弄到血管里去了,随时随地在流着。今天好好放松吧,别想工作!”

任志刚拍了胸脯:“你们放心,不管德约卡夫什么时候上船,家里一定按时发布一个高质量、稳定的产品,绝对不会仅仅是‘PPT领先’!”

他们买的晚上七点的套餐的票包含三道菜的法餐、半瓶香槟和晚餐之后一个半小时的歌舞表演。  “丽都”的歌舞女郎号称“蓝铃女孩”,个个是1米75以上的大长腿,相貌端庄、身材匀称,舞蹈功底扎实。她们在大部分表演时间上身赤裸,下面玻璃丝袜,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庸俗,只是尽力呈现出巴黎浪漫、梦幻、艺术的那一面。  吴锦华打量四周,来消费的有不少“合家欢”模样的本地人。  表演开始前,舞台上有五、六岁的小孩欢跳,有中年夫妇慢舞。  他们来得早,座位不错,在前面离舞台很近的地方。  同一张长条餐桌上有一对被服务生安排与他们“拼桌”的老夫妇。老头双手捧着老太太一只手,放在嘴边亲吻。两个人含情脉脉,久久对望、细语。  吴锦华偷偷瞄着,突然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两段感情,突然心里痛。  第二天早上,吴锦华开始去塞纳河边跑步。  跑到第三天,星期二,她真遇到了德约卡夫。  她和路文涛的计划是星期二下午参与和德约卡夫的再次沟通,星期三一大早返回德国。  星期二早上她在河边跑步、徘徊,然后,站在靠近圣米歇尔喷泉的左岸河边,望着塞纳河、西提岛发了会儿呆,正要转身离去,却猛然看见德约卡夫从新桥那边跑了过来。  她转身的时候,德约卡夫已经离得只有几步远了。  虽然她本就有偶遇的期望,但是这几天没见着德约卡夫的影子,她已经只是沉浸风景中,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一刻觉得突然。  她慌乱地笑着,用法语说:“早上好!德约卡夫先生!”

德约卡夫认出了她,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挥了挥手:“早上好!吴小姐。”

他继续向前跑去。吴锦华跟了上去,在他旁边跑着。  吴锦华继续用法语说:“在这里跑步,几十分钟就像跑过了几百年一样。”

德约卡夫说:“你法语说得不错!”

“我喜欢巴黎,但是很少有机会练习法语。”

“我记得我们的约会是今天下午,你的同伴呢?”

“他们在酒店,准备我们今天的交流,我有晨练的习惯,即使出差也是。”

德约卡夫扭头给了吴锦华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问:“我以为今天只有赵和任在巴黎。我记得你是一个销售人员,从德国来,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吴锦华换了英语,说:“因为我急着给德国的客户提供更加低碳节能、环境友好、低成本的产品和方案,也许我可以说不仅是为了德国的客户,而是为了满足欧洲人现在的诉求,包括法国人。另外,事实上‘伟中’是一个客户导向的公司,销售人员和研发人员通常是目标一致的。”

德约卡夫自顾自地向前跑,吴锦华保持着能够与他并肩的步伐。  又跑了几分钟,他放慢了脚步,快步走到路边一棵树下,弯腰拾起一片树叶,递给她。  吴锦华顺手接过树叶,莫名其妙。  德约卡夫说:“树叶总是在吸收阳光,表面的温度不断升高,但是,它为什么从来不会被烫伤?也许,如果我们充分理解了树叶的散热机理,就可以帮助你们解决你们急着想解决的问题。”

吴锦华一时领悟不到树叶的散热机理,但是她领悟到了什么,开心地说:“德约卡夫先生,你已经在思考我们的问题啦?!”

德约卡夫说:“上次在‘花神咖啡馆’,赵送给了我几张纸巾,你把这片树叶带给他,告诉他我们今天可以多花些时间来讨论细节。”

他顿了顿,说:“也许,事实上我们已经在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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