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伟中”半年一度的绩效周期的最后一个环节，做绩效评价、结果沟通的时候，公司各个层级的组织要分个优劣，各个团队里的员工要排个高下。　　“莱茵电信客户部”在“P8”至“P10”层级的“赛马”有路文涛、罗小祥、张文华等7个人，他们由老孙给出考评建议，报上一级人事管理团队评议、批准。　　排名前20%的人可以打“A”，7个人的20%是1.4人，部门上半年的组织绩效很好，老孙打算报两个“A”上去，强势争取。　　“伟中”在“莱茵电信无线替换项目”的二期合同中以不错的商务条件斩获了70%的份额。合同交付完成后，公司的无线基站将在“莱茵电信”占到45%的总市场份额，“客户部”一举达成了“喜马拉雅B项目”的既定目标。最大的功劳归于路文涛，老孙把他排在了第一名。　　第二名给了负责对口“莱茵电信”采购部的一位“本地高端”，那位德国人为几个高质量合同的落单做出了卓越贡献。老孙要在本地员工中树立标杆。　　排名后10%的人要打“D”，7个人的10%是0.7人，前面两次老孙“四舍五入”地交了人出去，这一次打算“居功自傲”，一个“D”也不报。　　那么，他还要打2个“B”、3个“C”出来。　　按“PBC（个人业绩承诺）”的结果排到最后，负责对口诺伊尔的“本地高端”巴拉克和罗小祥落在了“B”和“C”的分界线上。　　一向杀伐果断的老孙纠结了两分钟，给巴拉克打了“B”，给罗小祥打了“C”。　　罗小祥的上半年“PBC”中有一项没有达成，由于客户内部对自身业务发展方向的分歧，他负责的一个重要销售项目的进展比承诺的时间滞后了不少。　　巴拉克的上半年“PBC”中也有一项重要程度差不多的承诺没有达成。但巴拉克是刚入职一年多的本地员工，老孙认为巴拉克的贡献更接近期望。　　他纠结两分钟，是记得这是罗小祥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落到了“C”。他欣赏这个有追求、有冲劲、能出成绩、又会做人的年轻人，但他感觉罗小祥心里的草长得太欣欣向荣，不像路文涛、张文华那般对自己从公司获得的回报有“战略定力”，或者说那般实在，这个“C”肯定会让罗小祥很不爽。　　但他认为得到一个“C”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每次考评有40%的人群是落在“C”和“D”的区间，并且，一次相对落后的客观反馈，对一路上顺风顺水的罗小祥未必是坏事。　　就像路文涛和张文华，去年因为“关键黑事件”，工资被降了500块、年度考评被降了一级、个人职级晋升被冻结了12个月，那两人表面上骂骂咧咧、嘻嘻哈哈，实际上的进步肉眼可见。　　路文涛渴望“吃肉”的狼性依然，但该细致的时候变得更加细致，言谈举止间不仅比过去显得“有文化”了，而且，对产业发展的趋势有了更多细节性的掌握。在气质上，他不仅是个精明的销售，还添了几分业界大拿的派头。　　张文华思考的边界不再习惯性地聚焦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对整个“客户部”的业务的关注度在提高，与中高层客户的沟通能力在有意识地加强。。　　他俩这段时间的进步，应该与去年底那次负向激励之后的刺激与反思有关系吧？　　杰瑞、吴锦华、王天天这个层级的员工由张文华、路文涛、罗小祥等几位“带头大哥”给出考评建议，由“客户部”的人事管理团队进行集体评议，给出结果，再报上级审视比例控制等规范性上是否存在问题？　　开会评议的时候，老孙一进会议室的门就表扬吴锦华：“吴锦华跟着路文涛，越来越有狼性了！你们看到她刚才发的邮件没有？‘No Excuse，No Surprise（不要借口，不要意外）’，推动问题有狼性，挺好！张文华，你那个杰瑞还没有人家姑娘霸气！”

客户对他们的产品提了一个功能特性上的不满足项，要求“伟中”改进。家里的产品研发说是合同中没有承诺的新需求，人手不够，只能在后续版本中规划。　　杰瑞发了一个长邮件，分析该特性的必要性，并指出是答标的时候有歧义，客户澄清过，一线找产品研发确认过，当初家里说“行”，现在变“不行”了！　　产品研发发回来一个长邮件，不认旧账，说是当时一线表述不清，导致误解。　　邮件来，邮件去，各自较各自的真。　　几个回合之后，在“抄送人”中的吴锦华回了一个邮件，标题是“No Excuse！No Surprise！！”

，正文开头一行红字：“我们不能用公司内部沟通出现的问题，作为糊弄客户的借口！这是一个奠定市场格局的重大项目，竞争对手很不甘心我们拿到的份额，我们就不要给客户高层、公司领导带来意外啦！”

她在邮件的“抄送人”中间添加了好几个公司领导。　　张文华说：“孙总，我知道这个邮件，他们商量好的，杰瑞是技术总负责，和产品研发配合很多，不想弄得太情绪化。吴锦华作为客户经理，合适代表客户来唱黑脸。”

路文涛说：“他俩现在默契得很！客户那边，技术线的客户特别认杰瑞，埃莉诺那边有什么事情都是找锦华了。”

“是吗？”

老孙高兴地说：“金童玉女！他俩是不是都单身？公司现在不强调同一个部门不允许谈恋爱了，只要不是上下级关系就行，要不你们撮合一下，帮他们解决后顾之忧，好在这里多干几年！他俩白天在办公室合作，晚上在家里配合，多好！”

路文涛说：“我家锦华的粉丝可不少，杰瑞自己要霸气才行！他们现在天天在一个项目中忙，杰瑞要是搞不掂，也没人能帮他撮合了。”

张文华说：“什么叫‘你家锦华’？你家俪俪上班去了，没人管你了？我看好杰瑞，现在不是流行‘暖男’吗？就是他这个类型的。”

难得一起“八卦”几句，气氛变得轻松，只有罗小祥在一旁兴致不高，不说话。　　会议结束，吴锦华得了“A”、杰瑞得了“B”、王天天得了“C”。　　路文涛的观念里，团队成员的功劳就是自己的功劳，他毫不吝啬地把合同落单、与产品研发对标、乃至在巴黎说服德约卡夫提前入伙、及时改善新产品散热能力的功劳往吴锦华身上靠。没有人挑战他，或者说是挑战吴锦华的贡献。　　王天天来的时间太短，排名靠后算是正常。　　张文华给杰瑞报了一个“A”，杰瑞和罗小祥带着的本地员工勒夫争夺剩下的一个“A”的名额。　　罗小祥不说他的勒夫如何好，而是说：“无线二期项目交付刚刚开始，对杰瑞的考验在下半年吧？而且他去年因为网络安全违规刚被罚过，还连累了大家，好像没那么大的贡献能支撑他绩效‘跳变’吧？”

张文华说：“小祥总，去年的事情已经是历史啦，不要和上半年的考评搅合在一起！”

老孙想着自己给罗小祥本人打的那个“C”，起了平衡的念头，但又不想一锤定音。　　他说：“你们认为给杰瑞打‘A’的说服力不够？这样，不争了，投票，杰瑞和勒夫二选一，少数服从多数！”

HR主管响应：“你们现在单独发‘微信’给我，选谁就发谁的名字。”

结果出来，勒夫多得了一票。　　评议会结束，路文涛和张文华被老孙留在了会议室，他们要同步无线替换项目的最新情况。　　罗小祥回到他的办公位，办公室里的同事多数吃晚饭去了，吴锦华正好从项目组“作战室”的方向走过来。　　罗小祥叫她：“没去吃晚饭呢？”

“刚才回了客户一个邮件。”

“一起吃晚饭去？”

吴锦华没有纠结于往事，也没空纠结，但她有意识回避着和罗小祥单独相处。　　因为公司严打“性骚扰”，罗小祥也没再敢造次。　　他看出了她的迟疑，说：“走吧，去食堂吃，现在应该还有菜。”

“嗯，我拿下工卡。”

公司在杜塞尔多夫的人不少，租了离办公室不远的一个餐厅作为员工食堂。　　他俩走在路上，罗小祥说：“恭喜你！”

吴锦华不明所以：“恭喜我什么呀？”

罗小祥望望周围，小声说：“本来应该等最终结果出来之后，路文涛和你沟通的，我透露出来违规呀，不管了，恭喜你上半年考评得了一个‘A’。”

“是嘛？”

“是啊！你不要跟别人说啊，刚才开会，张文华想给杰瑞争取一个‘A’，路文涛没吭气，但我不同意，杰瑞上半年的贡献没你大嘛！”

“杰瑞上半年也很辛苦呀！”

“我们又不是看苦劳，要看贡献。”

按照公司的规则，罗小祥不应该讲这些话。　　首先，他们评议的结果尚未通过上级的最终审批；其次，到了结果沟通的时候，应该是由路文涛和吴锦华沟通；然后，公司对各级人事管理团队会议要求“内阁原则”，最终发布的是达成一致的结论，不允许暴露讨论过程中的分歧，不能有人充“好人”，有人戴“恶人”的帽子。　　罗小祥既想抢先当“好人”，又要体现自己能决定吴锦华考评结果的地位。　　他说的话，拆开看每一句是真话，合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张文华和路文涛是想给杰瑞争取一个“A”，但他们是拿杰瑞和勒夫比，不是和吴锦华比。吴锦华是大家首先达成共识的第一名。　　他这么一说，好像是张文华、路文涛支持杰瑞，他支持吴锦华一样。　　晚上回到住处，罗小祥对他的舍友杰瑞说：“靠！今天开会讨论考评，大家就你打‘A’还是打‘B’有分歧，最后投票，你差一票。吴锦华得了一个‘A’。”

他仍然是这么个话术，拆开看每一句都没说错，合起来听，以为他是说杰瑞和吴锦华要二选一，他支持了杰瑞。将来他可以说“不是我说的，是你误会了。”

一个业务越来越复杂的“大厂”如何识别、激励优秀？如何鞭策后进？绩效考评承载了太多，就像学校里面那一张必须排名的考试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