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老孙和客户老大吃饭、喝酒、聊未来。　　星期六早上，他习惯性地到了办公室，惦记着昨晚和客户老大聊的话题，拨了路文涛的电话。　　路文涛不像有些“玻璃心”，会为了领导多看或者少看自己一眼而琢磨半天。老孙给他打电话，从来开门见山，连“Hello”都省略。　　老孙说：“我昨天晚上和老大喝酒，他说他们内部有共识，不会在电信网络的‘全面云化’上太激进，今年会继续观望，另外，他们认为所谓无线基站的IT化、开放化之类的概念是个更加遥远的事情，上个月和我们‘对标’之后，他们很认同我们的网络演进方案。挺好！你不用整天担心会被‘惠逊’他们颠覆掉。”

不久前，在路文涛的协调下，“莱茵电信”和“伟中”又组织了一次“无线高层对标会”，效果不错，双方对齐了在无线通信网络发展上的战略规划。　　路文涛说：“领导，那可不能大意！‘iPhone’出来以前谁会想到有一天‘苹果’变成了全球手机玩家的标杆？2011年手机销量第一的老大还是‘诺基亚’了，‘iPhone’出来才几年？‘诺基亚’的手机眼看着就要歇菜了！就算它被‘微软’收购，我也一点也不看好它的前途。”

2013年9月2日，“微软”宣布将以37.9亿欧元的价格收购“诺基亚”旗下的大部分手机业务，另外再用16.5亿欧元的价格购买“诺基亚”的专利许可证；2014年4月25日，“诺基亚”完成与“微软”手机业务交易，从此退出手机市场。　　老孙说：“电信设备和手机还是不一样吧？手机这种终端类的产品没什么客户粘性，消费者想换个手机，分分钟就换了。电信网络的演进和客户的商业回报耦合紧密，你别大意是对的，但我相信我们这个行业的变化不会是一夜之间的颠覆，会有个过程。”

路文涛说：“这个道理我明白，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老孙说：“昨天客户老大还说了一个事情，他们现在收入增长的压力很大，今年为企业客户提供‘云服务’的规划会加速实施，我刚才来办公室的路上想，这一块应该不是我们的菜吧？你找机关对对公司在IT和‘云业务’上的解决方案，琢磨琢磨。我走了以后，你要把我们在‘莱茵电信’的生意张罗得更好！”

路文涛迟疑了一下，说：“领导，你现在办公室呢？要么我现在过来一下？”

“不用，这个事情没那么着急，你星期六星期天陪陪老婆孩子，下个星期再说。”

“没有，不是，领导，我，我另外有点事情，想向你当面汇报。”

“哦？那你过来吧！”

老孙挂了电话，心里想：“这小子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想干啥？”

不一会儿，路文涛赶到了办公室。　　他走进老孙的房间，转身把本来敞开的房门轻轻关上，这才来到老孙的老板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对着老孙坐下。　　老孙狐疑地看着他的举动，问到：“你鬼鬼祟祟的，什么情况？”

老孙一问，路文涛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领导，我想申请上半年调回国。”

“不行！”

老孙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行？我在海外已经干了十三年了！机关还有一堆人从来没出过海外！”

路文涛立马急了。　　老孙的斩钉截铁是在意外之下的条件反射，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把烟盒伸向路文涛。　　路文涛没有接：“我早就戒了。”

“你不错啊，说戒就真戒了。”

老孙从桌子下面掏出一瓶水，递给路文涛，问：“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怎么突然说要回去？你老婆孩子不是都在德国吗？”

路文涛说：“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困难，就是上个月回去休假，突然发现我爸妈比以前老了很多，我在外面十多年，陪家里人太少了！我妈去年动了一次手术，又摔了一跤，我知都不知道，我怕现在不多看看他们，以后后悔。”

“你妈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还行，现在没什么事了。”

老孙说：“理解！不过，你调回去也不能在天津陪着他们吧？如果他们身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在这边又正是干得越来越顺手的时候，我建议你可以再干个三年左右，个人发展再上层楼，然后再考虑回去。”

路文涛说：“领导，我和一个以前的老兄弟聊起这个事，他在中国地区部，说公司这几年在国内的业务发展也很好，地区部缺骨干，BJ那边有岗位空缺，我想看看能不能调到BJ去？离家近。我怕过了这个时间段，以后不一定有这个机会。”

“怎么可能？公司的干部一直流动性很强，中国市场永远是我们的根基，国内不可能将来就没有岗位了。”

路文涛接替老孙的任命在下个星期就要上会评议，在评议通过之前，老孙没有给他明说，但有过暗示，路文涛心里有数。　　老孙接着说：“我马上就要调走了，我认为你的任命是不会有问题的，这个位置比你急急忙忙调回去，能找到的位置好多了吧？将来，你在我这个位置上干好了再调回去，上升的空间要大得多！”

路文涛显然有过思考，他说：“领导，你说我们在‘伟中’奋斗是为了什么？”

“靠！我们要上升到谈人生的高度了吗？”

“不是谈人生！我回想自己来海外，最开始就是为了赚海外补助，后来觉得有成就感，一是一次又一次达成看上去不可能的目标，事成人爽，二是刚出来的时候就是在中东、非洲这样的地方，别人也根本不相信中国公司有能力做通信设备，现在就是在欧洲，中国公司也是大家公认的最有实力的玩家之一，这些是靠我们这些人的奋斗，一步一步实现的，我想起来确实很骄傲！另外，我们这个团队的氛围也很好，大家一起干活很开心。”

“那所以你要回去？你逻辑不通嘛！”

“所以这些是我在乎的，我对过去十三年得到的东西很满意，调回国去也还是继续在公司奋斗啊！领导，你的这个位置反而不是能让我纠结的点，我从来没有设计过自己的人生是要怎么一步一步往上爬，在职位上爬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老孙靠在椅背上，盯着路文涛，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烟灰跌落在桌上，他说：“我是真的希望现在的团队中有人来接我，不想让公司安排一个人空降过来做领导，这算是我的一个执念吧！”

门上传来了两下敲门声，罗小祥的声音在门外：“孙总！”

老孙答应到：“门没关。”

罗小祥推开门，见到路文涛坐在里面，他怔了怔。　　老孙问他：“有事找我吗？”

罗小祥说：“老路在给领导汇报工作呢？我没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星期六加班，忘记带烟了，想跟领导讨根烟抽。”

路文涛琢磨着刚才老孙对自己说的话，给了罗小祥一个微笑，没有说话。　　老孙拿起桌上的半包烟，扔给罗小祥：“拿去！”

“谢谢领导！我继续干活去了。”

罗小祥出了门，路文涛开心地说：“小祥可以接你的位置啊！他能力强、和客户熟、又符合干部年轻化的导向。”

老孙说：“小祥业务能力是很强，但我总觉得他为自己算计得多了一些，过去又发展得非常顺风顺水，将来业务顺利还好，一旦遇到压力，不知道他能不能带好队伍？”

路文涛说：“嗨！为自己算计不很正常吗？他肯定会珍惜机会，好好干的。说句老实话，我和小祥性格不一样，平时和他没有太多私交，但是，我们不能总希望每个人都长得和自己一样嘛！我觉得这是公司不少领导的一个坏习惯。”

“什么坏习惯？”

“希望下属都长得和自己一样啊！我觉得公司不少领导都非常有责任心，把公司的事情当作自己家里的事情一样，总觉得下属的言行举止要和自己一模一样才放心。现在公司这么大，平台和流程的能力已经比以前强多了，领导要相信长得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也可以把事情干好嘛！”

老孙赞赏地说：“你小子一套一套的，是比以前有文化了。不过，你回去的事情，我说了不算，还要地区部的领导批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约好晚上去路文涛的家里家宴。　　路文涛离开之后，老孙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显得更加精神一些。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手机，按下了他父亲的“微信”的“视频通话”，他大声地问候：“爸！你们好吗？”

“我们很好！我叫你妈过来。你回国的事情定了吧？”

“定了！上半年肯定回来啦！”

“回来好，你在国外有十多年啦，很辛苦！”

“辛苦什么？不辛苦，我好得很！你们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信息不对称，在路文涛一心回国，谢绝了升职的好机会，老孙决定不勉强他，改为推荐罗小祥接替自己的时候，罗小祥正在为了撞见老孙和路文涛在密谋什么而愤懑。他向吴锦华、杰瑞炫耀了自己在德国买的大房子，坚定了自己的人生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