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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同学少年都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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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岩岩感觉那目光太锋利了,额头上隐隐有冷汗冒出,他收回打量名叫“诺诺”的女孩的视线,又看了一眼路明非挂在脖子上的马桶座圈。  “回家修马桶啊?”

徐岩岩试探着问。  “对啊,不然我挂着这玩意干啥?当圣斗士的胸铠吗?”

路明非说,提着马桶座圈不是要回家修马桶还能是什么?难道是因为洁癖太大愿意用公共马桶所以随身自备?  “你还挺低调啊你。”

徐岩岩说,心里想年入几万美金了,还亲自修马桶?  又一个人推开了门,还是个小胖子,跟徐岩岩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瞅了路明非一眼,“路明非?你这是干啥?”

“看不出是修马桶吗?”

陈墨瞳慢悠悠地说。  徐淼淼倒吸一口冷气,拿眼角余光瞄着陈墨瞳,屁股蹭着椅子边坐下了。  “怎么是她?”

徐淼淼压低了声音问徐岩岩。  “你这不废话吗!她是路神人的女朋友诶,为什么不能来。”

包间里静得有些诡异,徐岩岩徐淼淼兄弟俩小声说话,抽空偷看一眼对面的神人,好歹这包间除了“此獠当诛榜”的第一位传奇人物路明非和他光芒万丈的女朋友之外,还有比较熟的人。  这样他们可以互相说话,而不必非得跟路明非打岔,如此便可共同抵抗路明非的压力。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人三三两两的来了,连不太在文学社活动的钢琴小美女柳淼淼也来了,这个聚会好像变成了士兰中学小规模同学聚会,包间里渐渐热闹起来。  “土狗,有人买单还吃什么披萨,爷要一份黑松路肉酱意面,配里海黑鱼子!”

有人说。  “你就装吧,还里海黑鱼子,你知道里海在那里么?”

徐淼淼一虚,“这不填饱肚子的玩意没劲!”

“我看这菜最贵……我这里磨刀霍霍要宰赵孟华呢,你们不知道他家最近拽翻了,他家公司要上市了,说是千万富翁都出来十几个,不宰白不宰!”

“这家伙来越阶敌了!”

徐岩岩撇嘴,“要超过……”瞥了旁边和诺诺聊天的路明非一眼,“变成‘此獠当诛榜’第一了!”

“老大不直是阶敌中的阶敌么?”

有赵孟华的小弟搭茬,赵孟华虎去威风在,仕兰中学里跟他混的小弟在离校一年后打电话还大哥大哥的。  只有柳淼淼不说话,柳淼淼按着膝盖乖乖地坐在旁边,抿着嘴笑。  “‘此獠当诛榜’是什么东西?”

诺诺问路明非。  “我们中学排出来的一个牛逼人物榜单,‘此獠当诛’意思就是,‘这货人人得以诛之’。”

路明非嘿嘿着,“我可是第一哦,师姐,厉不厉害?”

“切。”

诺诺不满地撇撇嘴,“要不是有我,那天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给你撑场面,你能成第一吗?”

路明非挠挠头,“其实还有个隐藏的第零啦,师姐你猜一下是谁。”

“楚子航呗,这有什么好猜的?”

诺诺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着,“那家伙,已经不是‘全能’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确实毫无悬念啊。”

路明非觉得时间快到了,他捏捏陈墨瞳的手,“师姐,我去上个厕所。”

“嗯。”

路明非走到门前,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使劲一推门,“砰”的一声,门外一张好大的脸。  赵孟华的脸,脸中间印着一条红印子,被玻璃门边打的。  “哎呀,赵哥,实在对不起。”

路明非用夸张的愧疚表情大叫,“我没看路。”

今天要请客的金主赵孟华瞪大眼睛看着路明非,见鬼似的,但他也没敢轻易发火,这家伙脸上带着歉意,嘴角却弯起,什么意思?又愧疚又偷着乐吗?赵孟华看不出路明非的路数。  赵孟华,大家懂得都懂,清华,专业任选,大三大四交换生的名单内定有他……  人生赢家中的人生赢家,路明非当年班上的三朵金花给他摘去两朵,简直就是现充到爆炸。  赵孟华曾经天真地以为他是这一届里最牛逼哄哄的人物了,可这一届里出了路明非,黑的跟煤球一样的黑马。  仕兰中学的校长副校长们同样没搞清楚这个卡塞尔学院又是什么路数,但是dollar乘以七等于软妹币这回事儿总是懂的。  当他们知道路明非获得的是一笔大约三十万软妹币的奖学金时,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卡塞尔学院的阔绰手面下,把路明非捧上了王座。  高考结束张榜公布,路明非的名字高居在赵孟华之上,独占一行,仿佛古代科举取士出来的状元,当真是力压群雄!  赵孟华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红纸榜单,自己的名字屈居在一个bug人物之下,一个怂得谁都能踩一脚的小“i”。  “赵哥,我去上个厕所哈,你们先吃。”

路明非拍拍他的肩膀,和赵孟华擦肩而过,赵孟华没好气地把门扣上,隔着包间,路明非听到里面一片“老大”声。  路明非出门,站在原地许久,叹了口气,门外长长的走廊里,炽烈的阳光从右手边唯一的一扇门里照进来,从左到右抹去黑暗,地下透着模糊的窗影长长的人影。  影子有长长的头发和长长的裙摆,在不知何处来的风里微微的飘动。  路明非慢慢地把头扭向右边,看见白色的棉布裙裾,裙上交叠的双手里握着一本书。  光影破散凌乱,无关紧要。  “嗨,路明非。”

陈雯雯说。  路明非看着她那双如一塘死水般的眸子,瞳孔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如同水面倒映着光,只可惜再无当年记忆中的那般碧波荡漾。  印象中的陈雯雯,说话细声细气,说话的时候会盯着你的眼睛,又或是眼帘低垂,开心的时候会抿着嘴笑,从你面前走过的时候,脚步轻盈得像是没有着地,好似她微微踮起脚,就要化作飞鸟从你的眼前一掠而过。  总而言之,一个充满灵气的文艺妞儿。  路明非又叹了口气,“好久不见。”

“是啊,”陈雯雯轻声说,“好久不见。”

陈雯雯推门进去了,路明非听见门内顿时鸦雀无声。  ……  ……  路明非蹲在蹲位上,手里攥着一团纸,看着面前的隔板发呆。  大概有点太贪心了吧……想把每个人都留在最初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陈雯雯安安静静地坐在洒满阳光里的长椅上看着一本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为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悲情郁郁寡欢。  那时候她还不曾失去什么,不是一张落在地上的纸巾,可以被人廉价地拾起。  路明非使了使劲,没能大便出来,使劲得很是幸苦,决定放弃了。  有人在门外敲了敲门。  “有人了。”

路明非说。  “哥哥,是我。”

“干啥。”

路明非没好气地说,“能不能不要在我大便的时候找我聊天。”

“反正你也没拉出来,不是吗?”

小魔鬼隔着门板说,“我只是想问,你早就不喜欢陈雯雯了,为什么还要替她感到悲哀。”

“看到初恋情人现在那过得一塌糊涂的人生,你挽救她,能给你带来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吗?”

“不是初恋情人,是初次暗恋对象。”

路明非严肃纠正,“其实也没什么,纯粹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而已。”

“哥哥你改行了?跑去当活菩萨了?想像你的女孩当初那样,如同耀眼光芒,从天而降去照亮别人灰暗的人生吗?”

“不是啦,只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路明非微微停顿,像是在回忆,“那个女孩朝我伸出过手。”

……  “你是路明非么?你喜不喜欢看书?”

记忆里的陈雯雯停在面前。  路明非的眼睛本来低垂看着地面,惊讶地抬起来,陈雯雯的眼睛像是水面那样微漾着反射阳光。  ……  隔板门轻轻颠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小魔鬼靠着隔板门坐下了。  “哥哥,我还是觉得你在可怜陈雯雯。”

“……”路明非叹了口气,拎着大短裤站了起来,也靠着隔板门坐下,“你还记得陈雯雯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吗?”

“基本上都是对你颐气指使的?还是对你呼来喝去的?”

兄弟两人隔着一扇厕所门背靠背地说话,“你喜欢那种范儿?难怪对陈墨瞳爱得死去活来。”

“那些我基本上都忘记啦,其实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要保证」。”

路明非轻轻说,“我感觉这三个字很沉重啊,无比的沉重,每当她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认为身上有种责任感,就像是「不要死」,又或者是「我爱你」,这代表了一个人对你的信任,毫无保留的那种信任。”

“你能知道那种感觉吗,上辈子过去的十几年里,谁也不觉得我有多重要,谁也不关心我今天干了什么,别人都说我不重视自己,我能怎么办呢?因为我他妈的就是没有存在感!”

“但她不同,还记得那次五千米长跑吗,陈雯雯这妞儿看起来弱不禁风跟个林黛玉似的,没想到小学的时候居然参加过田径队,她拿下女生组第二名的时候我还差着一整圈在跑道上嘿呦嘿呦,那时候就剩我一个了,我还在寻思着要不要干脆调头直接跑出操场免得丢这个人。”

“陈雯雯就穿越整个操场跑向我,陪我一起跑。”

“加油加油,路明非,你说过你能跑完的,「要保证」。”

“她当时就这么对我说,穿着件白色的T恤,胸口的奥运五环标志现在回忆起来还有点刺眼。”

“我确实早就不喜欢她了,但是,至少喜欢过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人不能用今时今日的成熟来否认当初的年少孤独,我就觉着这话真他妈的对!”

“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那个人就和自己的过去捆在一起了,要是后悔以前喜欢谁,不就是把自己以前的时间都否定了吗?”

“所以,不是作为一个世界至尊如同耀眼光芒去照亮别人灰暗人生的优越感,也不是作为一个衰仔突然能在初次暗恋对象面前装逼很有面儿。”

“而是她向我说过「要保证」,这句话很沉重的啊,沉重到……”路明非咬了咬牙,“沉重到我今天不帮她把赵孟华那个狗东西锤爆,我心里就堵着慌!”

“就当是我对过去的告别吧,我帮她这一次,从此两不相欠。”

路鸣泽沉默了一会。  良久,门外传来幽幽的叹气声,“我知道了,那哥哥就放手去做吧,我会帮助你的。”

“像你师姐当年那样,一路火花带闪电飞打飞杀,去挽救那个女孩子的人生。”

门外不再有声音传来了,看上去小魔鬼已经离开,这时候他手机“滴”的一声短信进来: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我已经练会了郑智化的《生日快乐》,这是我会唱的第一首中文歌,我准备录个音频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你也知道师兄穷如狗,花钱的礼物就免了吧。”

发送人“芬格尔·冯·弗林斯”。  路明非笑了笑,废柴师兄真是有心了。  他准备推门出去,看见隔板上一行白色记号笔的小字,“我很男孩气……求女同……电话xxxx。”

“晦气。”

他低骂一声,“路鸣泽这臭小子,所谓帮助指的就是把我送到女厕所里面来吗?”

他突然不急着出去了,他知道接下来就是好戏上演。  ……  “你也别这么说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说她蛮好的么?”

外面有女孩的声音。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劲儿,黏黏糊糊的,一会儿扮忧郁一会儿装可怜,一会儿又蛮横得好像世界都围着她转。谁爱伺候她谁伺候她,我没心情了!”

男生不耐烦的声音。  “要是将来我们分手了你不会也那么说我吧……”  “那不会啊……你那么乖……啊说错了,我是说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头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讨厌……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漂亮……”  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呢喃软语渐渐远去。  ……  “狗东西。”

路明非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坑里,只觉得越发地晦气,“天底下所有渣男都给老子去死吧!”

他推开门,在镜子里看见了贞子,白裙黑发,垂落下的黑发完美遮住她的眼睛和神色,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路明非突然想原来留长发的好处就在这啊,当你伤心难过独自黯然神伤的时候,你可以哇咔咔一声把头发全部拨乱遮挡在你面前,假装开心地继续跟别人聊天说笑话,别人也跟着笑,看不清你脸上是否有泪水滑下。  陈雯雯跟没看见他一样,她的一只手伸在水下,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停在键盘上。  “啪”地一声,手机脱手,落在瓷砖地上。陈雯雯慢慢地把空着的手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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