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是可以,他希望能站在夏弥弟弟的身前,帮他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男孩子们,略微弥补自己那时候没有做到的事。 就像总有快毕业的师兄对新入学的学弟说,别屌丝了,绩点根本不重要,学个吉他,组个乐队,骑着机车跟你喜欢的学妹去旅行,你就该这么生活。 师弟觉得师兄屌爆了,激动地问师兄你当时跟学姐去哪里旅行了?师兄却黯然地说,哪里都没去,那时候我们没有钱,攒绩点想拿奖学金。 最孤单的人分两种,一种恨不得全世界都跟他一样倒霉,一种则希望别人能幸福,因为看到幸福的人,他也略略觉得温暖。 楚子航是后一种人。 “如果一件事你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那你就真的做不到,因为你连希望都丢掉了,你又怎么能做到?”
楚子航突然出声。 “可有些事确实做不到啊。”
夏弥轻轻地回应,她的脸依旧埋在栗色长发的阴影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抗拒,也不能逃避,比如命运。”
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以前也听夏弥说起过这词,当时以为是玩笑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夏弥现在又一次提起命运,是有什么灾厄的命运需要她去面对的吗? 他真讨厌这种感觉,不是讨厌夏弥,而是讨厌她话中那股深深的无力感。 而他已经把“无力感”这三个字从自己的字典里抹掉了。 他无数次地回想那条暴风雨中的高速公路,回想那个男人挥刀扑向奥丁的一刻,他自己却开着迈已赫奔逃,怕得快要哭出来。 他痛恨那一刻自己懦夫一样的脸,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会拨出车门另一侧的长刀扑回去,跟那个男人一起,哪怕战死。 男孩有机会跟自己的父亲一起战死,应该是种荣耀。 但没人能改变过去。 从那之后楚子航再也不选择逃走,敌人越棘手,他的斗志越强,他时时刻刻觉得自己背后就是悬崖,没有退路。 若不是这样他和恺撒之间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矛盾,恺撒也是一步都不愿退的人。 “我觉得命运也是能被改变的。”
楚子航想了想,说道,“因为没有希望,你什么都做不到,而有了希望,你可以办到很多事。”
“不,师兄,你不懂。”
夏弥轻轻地叹了口气,从他床头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床上,“谁也无法逃掉命运。”
“你总是在说命运。”
楚子航皱着眉头问,“到底有什么命运是需要你去面对的?”
“我知道师兄你怎么想,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啦。”
夏弥在自己的床头缩着,双手环抱住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我其实根本就没那么乐观,可能是因为我弟弟的缘故,导致我从小就对类似的事没什么信心。”
楚子航深呼吸,强压下莫名的愤怒,对他而言这种愤怒实在是莫名其妙,按照他的性格不该对别人的事那么在意,可眼前这个女孩又让他不得不去在意,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对她的事上心。 “师兄你还记得我弟弟吧。”
“嗯。”
楚子航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很受宠的女孩。”
楚子航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
夏弥一愣。 楚子航有点摸不着头脑,没什么为什么,就是看到夏弥就觉得她是那种小公主类型,有点像柳淼淼,漂亮,机灵,优秀,家教好,懂礼貌又有点傲娇。 哪个父母生下这样的女孩会不宠爱呢?她生来就是要被父母拿来得意的展示给别人的吧?而她那一脸笑容就像能沁出阳光似的。 “我以前不是和师兄你说过么?”
夏弥又恢复了那种活泼开朗的样子,“因为我那一份里有弟弟的一半,我怎么好都是应该的,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被表扬。”
“唉,师兄你这种大少爷是不会明白的啦,你爸爸妈妈参加你的家长会么?”
楚子航点点头,“爸爸”对家长会非常看重,总是和妈妈盛装出席,以对待投资人的庄重对待老师,一家三口光辉熠熠的,结婚纪念日是唯一一次例外,而那次本该顶替出席的男人放了楚子航的鸽子。 “可他们很少参加我的家长会诶,我从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可他们都觉得不稀罕了,高一的时候我拿了数学奥赛金牌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跟他们说……” “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乱糟糟的,家具倒了,衣服被子到处都是,走两步就会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个人都看不到,我打电话手机也接不通,我就坐在一团乱糟糟里等他们,最后睡着了。”
“天亮后爸爸妈妈才回来,说弟弟不知道怎么不高兴了,把头往墙上撞,乱丝东西,他虽然痴呆但是力气很大,把一切都弄的无法收拾,打电话给医院,医生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让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检查。”
“结果他们就找了好多人把弟弟按住送到医院,打了镇定剂,陪他呆了整个晚上。”
夏弥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墙角,“他们都很困了,跟我说了弟弟的情况就回房去睡了。没人问我那个晚上怎么过的,也没人在乎我得奖了。”
“嗯。”
楚子航犹豫了一会,竟然从床上起来,走到夏弥的床头坐下,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感觉这样可以给女孩些许安全感。 夏弥身体还是缩成小小的一团,继续说着,“我弟弟很粘我,每当他安静不下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我跟他说话他就会安静。”
“那次他发飙是因为奥赛前我老在学校补习,他总是看不到我,他以为爸爸妈妈把我藏起来了,就乱发脾气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
“后来我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了死死的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一直不肯睡,看到我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我把手给他拉着,他在我手上嗅了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姐姐没错了,就拉着我的手睡着了。”
“我很喜欢我弟弟,所以我恨这该死的命运,为什么要把我弟弟变成一个痴呆儿。”
夏弥低声说,“所以我对于这种话题都很悲观,如果让师兄你感觉不舒服了,对不起。”
“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楚子航想了想,说道,“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没办法,我也很努力在改变这种想法就是了。”
夏弥耸耸肩。 “有在改变就好。”
楚子航认真地说。 “诶诶诶!!!”
夏弥吓了一跳,“师兄你,你,你什么时候坐到这来了?!”
她之前说得太投入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楚子航坐到她床头来了。 “你说到一半的时候来的。”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说,“怎么?”
“师,师兄……”夏弥有点慌,往床的内侧缩了缩,“你不会对我干什么奇怪的事吧……?这房间里孤男寡女的……” “想多了。”
楚子航扭过头去不看她,“我只是觉得这种话题我离你近一点更能感同身受。”
“哦……”夏弥脸几乎要全埋到膝盖里。 “行了,早点睡吧。”
楚子航起身,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下,“明天还要早起。”
“哦。”
夏弥乖乖躺下,盖好小被子。 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在她的柔软的额发上,夏弥好像很怕冷似的,被子一直裹到了后脑勺,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小的脸儿。 “晚安。”
楚子航熄灭了灯。 “晚安,师兄。”
夏弥轻声说。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楚子航匀净的呼吸声了。 夏弥借着月光去望不远处楚子航那张英俊的脸和整齐的睫毛。 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两痕阴影,一根根历历可数,仿佛计数时间。 “原来真的很长诶。”
夏弥小声说,随即也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屋里又多了一个平静的呼吸声。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质窗帘照进屋里,夏弥睁开惺忪的睡眼。 “诶,奇怪,我记得我明明没拉窗帘啊……”她嘟哝着坐起来,挠了挠一头乱糟糟的栗色长发。 “哦,是我拉的,想让你睡久一点。”
楚子航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嘴里还含着一支牙刷。 他身上是一件素净的白色衬衣,是他们昨天临时去小镇的成衣店里买的,因为之前穿的那套衣服已经被楚子航搞行为艺术搞没了,所以只好重新买了几套衣服。 “谢谢师兄。”
夏弥双手合十,朝楚子航拜了一拜,随后又往后一倒,整个人都陷入柔软的被窝里。 “醒来了就别赖床了吧。”
楚子航无奈地说。 “不嘛……”夏弥把被子裹紧全身,像只小臭蛆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人家还想再睡一会儿。”
“那就再睡十分钟。”
楚子航看了看手表,“我们得尽早去小镇上采购潜水设备。”
“我一个龙王,你一个究极混血种,有啥好怕的……”她哼哼唧唧地说。 “你说什么?”
楚子航显然没听清。 “没啥……”夏弥冒出一头冷汗,差点说漏嘴了,“师兄你听错了吧。”
“哦。”
楚子航转身回洗手间里继续刷牙去了。 夏弥刚闭上眼,准备好好享受这仅有的十分钟,忽然想起刚刚自己和师兄说话的语气以及动作,好像跟撒娇一样……? 一想到这,夏弥俏脸羞得通红,把脑袋整个都裹在被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到了。”
楚子航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里的牙刷又换成了剃须刀,在下巴上刮着,“快起来吧。”
“师兄你是机器人么?”
夏弥一掀被子,满脸幽怨地坐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时间丝毫不差,你难道时时刻刻都在心里读秒?我只在小说里看到过这种人。”
“我只是定了个闹钟而已。”
楚子航晃晃手腕上的手表,“有时候一件简单的事容易被人想得很复杂。”
“额……”夏弥被他整沉默了,好像还真忘了这茬。 “行吧行吧。”
她叹了口气,下床,啪嗒啪嗒地趿拉着拖鞋走到洗手间门前,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股自下而上的寒意是怎么回事?夏弥低头看,一双晶莹剔透的小脚丫光着在拖鞋里,原来是忘了穿袜子啊。 她又小跑回床边,把一双可可爱爱的印着猫咪图案的袜子穿到脚上。 “这样就好多了。”
她满意地重新走到洗手间门前,看见楚子航正对着平面镜全神贯注地刮胡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刮胡子吗?”
夏弥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她还从来没见过人类刮胡子。 “牙膏已经帮你挤好了。”
楚子航在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说道。 “哦,谢谢师兄。”
夏弥呆呆地应了,又呆呆地拿起牙刷开始刷牙,楚子航往旁边站了点,给她让了个位,两人就这么一起站在镜子前一个刷牙一个剃须。 “怎么感觉怪怪的。”
夏弥前后左右地刷着牙想,可她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搞好了。”
楚子航把剃须刀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会,“我下去带早餐,想吃什么?不过我估计这里也没什么很和我们口味的东西。”
“哦,随便吧。”
夏弥不假思索地说,“有什么带什么就行。”
“好。”
楚子航回答,走出洗手间。 过了一会,啪嗒一声门响之后,夏弥把嘴里的泡沫吐出,漱口。 “对了。”
门又开了,楚子航好像有什么事,又折回来了,“那瓶洗面奶,效果挺好的,我经常用。”
“好。”
夏弥低头看了一眼摆在洗手池上的洗面奶,上面印着几行日文,日本产的,她听说过日本产的洗面奶质量确实是很好。 楚子航再次出门。 夏弥按楚子航说的,用那瓶洗面奶洗脸,脸上的泡沫全部冲洗掉之后,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这不就是同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