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心里有些戒备。　　不能怨他胆小，实在是曲秀贞在里屋说的那些话，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一旦被人逮到了，根本就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先进去待着吧。　　运气好，很短的时间就能出来，运气不好，那就只能等了，至于会等多长时间，只有天知道。　　幸运的是，事情并没有向他担心的方向发展。　　过了有一会，曲秀贞带着她的老伴，那位姓马的首长出来了。　　周秉昆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可并没有关于他的多少记忆，应该是原主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并没有太多的交流。　　这就看出来原主的木讷了，这事要是放在曹德宝和吕川的身上，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又想了一下，认识的这几个朋友当中，肖国庆和孙赶超估计也和原主差不多。　　难道木材厂出来的这几个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头吗？　　马守常对着周秉昆喊道：“周秉昆，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了声音，周秉昆关于马守常的记忆一下子就起来了。前段时间，他在大众浴池送了一个受伤的人去一三一医院，那个人就是马守常。　　周秉昆定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该怎么称呼呢？两人只是见了一面，称呼马伯伯，那也要人家愿意才行。　　一下子，周秉昆有点被难住了，说了一句：“马首长。”

曲秀贞呢，果然还是那个直脾气，直接对着周秉昆说道：“叫什么马首长。这是在家里，你应该叫马伯伯或者老马也行。”

马守常就比曲秀贞和蔼多了，说道：“她就是这个脾气，你们不要介意。这次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想谢谢你。”

周秉昆明白了，可就是明白了才哭笑不得。他在这里担惊受怕的，结果是杞人忧天。　　有了马守常在这里，几人的关系融洽了起来。　　周秉昆也从马守常和曲秀贞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想要跟他们交往，仅仅需要付出真诚就可以。　　这是最容易的，也是最难的。　　周秉昆想要试一试，他的计划以后还需要他们帮忙，这样的机会要是再错过，可就太傻了。　　“马伯伯，你真是太客气。这一天把我们三个吓得。我见汽车开到了这里，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呢。”

马守常笑道：“这事怨我，没有提前说清楚。”

曲秀贞却说道：“这事不怨你，怨我。厂里那么多的人，要是单独请秉昆过来，会有很多人说闲话的。”

“我是不怕这些闲话，但怕没完没了的麻烦。加上上次心情不好，逼着德宝和吕川做检查，确实有些过了。所以才决定一起请你们吃顿饭。”

曹德宝和吕川早就被这种腐败的生活所打败，顺着曲秀贞的话拍胸脯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错误。　　周秉昆略带埋怨地说道：“曲书记，您这请客吃饭的架势可真的太大了。”

平时根本就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曲秀贞还愣了一下，很快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顿饭准备得格外丰盛，摊鸡蛋、松花蛋、外地的烧鸡和盐水鸭、清蒸的大马哈鱼、鱼子酱、大列巴与俄味红肠、牛羊肉罐头和荔枝罐头。　　桌上还有一瓶红酒。　　这顿饭的规格可以说很高了。　　曹德宝和吕川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两人埋头在桌上，一直就没停过。　　马守常和曲秀贞为了招待他们，算是费了一番心思。这些东西，他们平时也不会这么吃吧。　　他们为了不冷场，不断地找话题与三人聊天。除了周秉昆礼貌地说着话，曹德宝和吕川就只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周秉昆觉得正是不应该。　　一是不应该这样空着手上门，确实不合礼数；二是不应该更着曹德宝和吕川一起，太丢人了。　　曲秀贞带着马守常离开饭桌，以便让他们更加随意。　　周秉昆心里嫌弃曹德宝和吕川的行为丢人，自然不会跟他们一样继续坐在这里吃。　　“秉昆，你吃好了。”

“曲书记，马伯伯，我吃好了。你们今天可是让我长见识了。”

周秉昆指的是桌上的这些吃食。　　他的空间里不是没有，更好的也有。只是从来没想到过，在被看守的情况下，马守常还能弄来这些东西招待他们。　　“那你怎么不多吃点。”

曲秀贞问。　　周秉昆说道：“我已经吃饱了。要是知道今天能吃到这么多好东西，我肯定留着肚子。”

周秉昆跟马守常、曲秀贞在客厅聊得投机，没有关注餐厅里的两个人。可就是因为这点疏忽，吕川又闹出了一件丢人的事情。　　等到告辞的时候，曹德宝和吕川已经把餐桌扫荡干净了。就连红酒也一滴不剩。　　送他们回去的司机，开车的技术不错，非常平稳。周秉昆坐在前排，也不想说话，便闭上了眼。　　周秉昆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后座上的两个人却没什么烦心事。也不知大他们到底是怎么聊的，从开始对曲秀贞的感激，居然能说到特权者上面来。　　甚至公然在车上高呼打倒特权。　　车上可不仅是他们三个，还有一个当兵的司机，这样的话，能当着他的面说吗？　　吃饭的时候，你们两个比谁吃的都多，这个时候还说这样的话。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筷就骂娘吗？　　没等周秉昆制止他们，司机猛地一刹车。　　“喊什么喊，再喊下去。”

令周秉昆意外地是，司机说了一番看似有理，但在这个时代绝对不允许的话。　　平等，在那位开车的士兵心中已经不存在了。　　他阻止曹德宝和吕川说下去，不是因为觉得他们说得不对，而是因为自己还要争取进步。　　人活着总要争取进步。　　可士兵的心中，争取进步为的恐怕也是那顿饭吧。　　周秉昆无权指责士兵的做法，因为认真说起来，他可能还不如那个士兵呢。　　他也是自私的人。　　他今天在曲秀贞家的作为，目的其实与那个士兵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原以为到曲秀贞家做客这件事情到此已经了结了，可吕川的作为又让他们蒙上了一层不光彩的外衣。　　偷盗，这是周秉昆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是吕川。　　曲秀贞也只是简单地教育了他们几句，就把这件事情放了过去。　　曲秀贞最后针对曹德宝和吕川的讨论说道：“平等是一种理想，不平等将是长期的现实，绝对平等是瞎忽悠。”

周秉昆心想，曲秀贞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