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想着岳司南的缘故,陈米可吸了吸鼻子,觉得空气里依稀仿佛,有岳司南的味道。她循着味道一路出了门,跟小狗狗似的,一面嗅一面往前走,居然又走到了马场。陈米可的耳力好,已经听到岳司南的声音。先还以为是自言自语,可是再细听一会,隐约有马儿的鼻息声。可见,他正和凯撒在一起。大晚上的,难道岳三少不睡觉,和马聊天?这男人身上的怪癖还真不少。陈米可觉得有趣,故意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远远地瞧见岳司南坐在草坪上,凯撒曲着膝,也跪握在一侧。凯撒和岳司南的感情真的挺好,马头微微地靠着岳司南的肩膀,两只耳朵支棱起来,仿佛在侧耳倾听着主人的话。不过,也因为走近了,陈米可才发现,岳司南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哼着歌。一首法国的乡村民谣。很简单的旋律,但是古朴美好,歌词是法语,陈米可听不太真切,但是真的很好听,岳司南的声音本来就自带低音炮,又是如此怀旧的歌曲,在午夜里浅浅哼出,好像时光都跟着倒流似的,回到了歌里的意境。自由丰饶的农场,漂亮热情的姑娘,弹着吉他的少年。不过,大概是察觉到陈米可的脚步声,岳司南的哼唱突然停住了。他转过头来。星空正灿,迷离的星光下,那张原本就帅得天绝人寰的脸,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谪落凡间的神子,如梦,如雾,仿佛用手指碰一碰,就会消散在夜空里。陈米可一直知道岳司南的英俊,可是冷不丁这样看见他,还是微微一惊。他几乎是上帝的造物。“过来坐。”
岳司南轻轻地拍着身边的草地。他的话仿佛带有魔力似的,陈米可踌躇了再踌躇,最后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靠着岳司南坐了下来。凯撒偏过头瞧了她一眼,似乎很开心似的,鼻孔哼出了一个大大的响鼻。有星,有风,有马儿,还有青草的芬芳扑面而来。陈米可很少经历过这样惬意的夜晚,整个人也蓦然放松了下来。她不仅坐在了岳司南的旁边,干脆往后一仰,直接躺了下去。头枕在手臂上。目之所及,是灿灿的繁星,在黑丝绒一样的幕布上蔓延到远方,无边无际,在如此的星空下,人自己反而显得渺小,生命本身,也变得渺小。生老病死,活着,或者死亡,说到底,其实也都没什么。不如一起仰望星空,管它今夕何夕。岳司南微微侧过脸,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陈米可。他的眼神变得很柔很柔,柔得几乎渗得出水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草丛里虫儿的丝丝叫声,闻着风里面某种奇异的甜蜜的味道。“你去过丹麦吗?”
陈米可冷不丁地问。岳司南想了想,说:“乘飞机经过一次。”
岳家在丹麦并没有业务,他确实从未踏足那里。“我也没去过。”
陈米可还是懒懒散散地躺在那里,兀自道:“可是,我小时候曾经听过安徒生童话。安徒生就是丹麦的,所以丹麦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童话似的。”
“安徒生童话?”
“嗯,我妈妈最喜欢那篇海的女儿。我小时候,她常常念给我听。”
陈米可的脸上露出浅淡的微笑,仿佛陷入了沉思,陷入到当初与母亲阿荷相依为命的日子,“她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小美人鱼,爱上了一位并不爱自己的王子,而且,那位王子还有好多老婆孩子。”
“你是说,陈赌王?”
岳司南下意识地问。陈米可是赌王陈嵩的私生女,陈嵩与陈米可的母亲,不过是露水姻缘,可为了那一夜,她母亲却付出了一生的代价。一直到她死,才让陈米可去找陈嵩,也一直到她死,陈嵩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她们母女的存在。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与阿荷的那一夜,阿荷是什么样的样貌。可是陈米可又确实是他的女儿,亲子鉴定出来之后,他也就随随便便认了她。轻率而无情。“小人鱼很可怜啊,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事情,莫过于你在一个人的身边,而他却不知道你爱他。”
陈米可轻声感叹。母亲阿荷是赌场的荷官,赌王常常来赌场巡视,每每从母亲身边经过,他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深爱着自己。想一想当时母亲的心情,真是凄惨。岳司南眸光微沉,他的唇角噙着一缕苦笑。是啊,对面而不知,自己岂非一直很可怜?“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才不像小人鱼一样傻,我一定要告诉他!至于他接不接受,哼,管它呢。”
陈米可愤愤道。岳司南欲言又止,最终,却只能一笑。除了笑,还能怎样呢?这世上还有比小人鱼更苦的事情,就是你明明喜欢她,却不能告诉她,甚至不能让她也喜欢你,因为在她对你动心的那一刻,你会重新失去她。你们有过很美好的故事,你们曾经彼此深深爱过,你知道那里的风景是如此美妙,却被隔离在玻璃门后门,只能远远地望着,可望不可即,然后日日夜夜,被这样的求而不得折磨。偏偏,她又在你触手不及的咫尺之内。岳司南俯下身,用手臂撑着身体,借着星光,凝视着旁边这个躺得毫无防备的丫头。五年前……五年前……放她离开,真的,是他错了。他错得离谱,所以必须受此折磨。“哎,其实你已经答应了对不对?答应放我走了?”
陈米可冷不丁地问。她其实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岳司南是不是打算暂停赌局,让她腾出时间去查一查那个丹麦游泳健将Alex?可是,她的问题,却让岳司南心底一痛。他突然有点恼了,毫无回旋余地地回答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喂,你到底讲不讲理啊。”
陈米可急了,翻身就要坐起来,继续与他理论,岳司南却在同时压下身,将陈米可重新压倒。他的手臂撑在她的脸边,深邃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