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清执起酒杯,朝他一敬,朗声道:“云溪,一花一世界,一生为一人。”
……殿内被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所笼罩着,一时间寂静无声。“好一句情之深切的话,不过本王觉得,夙侯爷还是收回去的好,毕竟一厢情愿可不太好。”
傅云修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怒火,手掌心缓缓摊开,夜光杯的碎片哗啦啦掉落在了矮几上。“啊,王爷,您的手……”站在摄政王身旁专门候酒的宫女发现他的指缝间有鲜红的血流出,慌张地叫了一声,匆匆上前一步就欲替他包扎伤口。“退下。”
傅云修大手一挥,那名宫女愣了愣,随后无奈地退了下去。对于众人的不明所以和手足无措,夙清倒是显得很淡然,他放下酒杯,看了一眼盛怒的傅云修,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温声和言说道:“我是不是一厢情愿,摄政王你又怎么会知道呢?倒是摄政王您,对我的感情之事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吧。”
傅云修气极反笑,挑眉问道:“你可知道云溪是……”“云修!今日是大昭与南昌难得一次的宴会,不要冲动,有什么事等会儿下来再说。”
老皇帝重重地咳嗽两声,及时制止了他的话。“云溪……”他跟她之间不会有什么的,一定不会有什么的!傅云修咬牙看了一眼下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回了座位。“侯爷,我是不是引起什么误会了?”
本来还心安理得的云溪被傅云修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虚地直起腰,不敢去直视众人的目光。“不用担心,不过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怒气罢了,没有人会拿你怎么样的。”
夙清嘴角含笑,淡然一身,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他们这些人影响到什么。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特别是那个先前主动问问题的大臣,更是缩得连脖子也看不见了,他不清楚这三人之间都有些什么关系,但是看摄政王的脸色很不好,也很聪明地意识到自己惹下了祸端,当下闭嘴不言装路人。“好了,诸位爱卿,贵客,接下来我们还是好好及时行乐才是要紧事,其余的暂且先放一边吧。”
老皇帝吐了一口闷气,不悦地看了云溪一眼,赶紧出言打圆场。哼,云溪啊云溪?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好好地出现在这儿?莫不是他认错人了,此云溪非彼云溪?不过这样一来又有些说不通,看云修的表情就知道了,此事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老皇帝决定静观其变,眼下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再说。好好的一场宴会就因为一句小小的言语差点引起了纷争,伴君如伴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看皇帝的脸色还算好,没有表现出大喜大怒的情绪,众人也就舒了一口气,转眼间换上一副笑脸,又重新乐呵呵地聊摆起别的事情来。呼……云溪皱眉,幽幽地吐了一口气,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这不过只是来走一趟而已就觉得如坐针毡,压抑地难受,更别说这后宫里的妃嫔们了,终日只为博君一笑,个个皆是活得小心翼翼,惶恐不安,这样的日子活得可真累。丝竹声再次响起,柔柔的音调飘荡在殿内,莫名使人心胸舒畅,舒缓了不少的烦闷,一批接一批的舞女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舞姿,有人欣赏,有人漠视。当然,云溪自然是属于后者,喝了两杯甜酒,脑袋昏昏沉沉的,眯眼看了一圈,目光从夙清的背影飘过,然后再至诸位大臣,然后是老皇帝,傅云修。“傅王爷……”云溪轻声呢喃着,将目光折回来落在了他的身上。傅云修,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和你究竟有没有从前?见他的目光正好看向自己,云溪傻呵呵地朝着他一笑,其实不管有没有,她对这个男人也没有恶感,嗯……虽然刚开始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有些讨人厌以外,其余的时候他都是一个倾尽温柔的人,至少,至少偶尔有那么一刻,她的心里也是感到欢喜的。酒宴期间,来自南昌的贡品被一件一件给搬了上来,玲琅满目,乍一眼看去,令人眼花缭乱,云溪绣的那副百凤朝天图也在里面。老皇帝一看就是乐于接受惯了的人,面上堆笑,看也不看地就让人妥善地收了下去。“让夙侯爷费心了,回去的时候可别忘了替朕感谢一声南昌君主啊。”
“皇上客气了,这本就是礼尚往来,何来谢字一说。”
夙清颔首说道。老皇帝亦是赞赏的点了点头,而后拍拍手,殿内的丝竹忽地换了一种欢快的曲调,大殿中央舞袖的舞女们也随之轻盈了起来,长长的水袖漫天飞舞,别有一番异域女子风情。这场设宴似乎过了很久,其实云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胜酒力的她还偏偏喝了两杯,没撑一会儿就倒在了面前的矮几上,迷迷糊糊中有一个人走过来抱起了她,云溪很想睁眼去看看这双有力又温柔的双手是谁,可越想睁眼就越想睡。是夙清吗……云溪想着,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萝香软帐,几道轻微的脚步渐渐接近床榻边,有一道担忧的声音率先问道:“太医,她都睡了三个时辰了,依你看,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另一道比较苍老的声音徐徐回道:“王爷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只不过是不胜酒力罢了,再加上喝得太急,所以导致深醉也是不可避免的,待老臣立马开副醒酒汤给她服下,不超戍时便能醒来。”
“嗯,如此便好,你下去吧,叫药膳房的人手脚都麻利些,尽快将醒酒汤端上来。”
“是,王爷,老臣告退。”
紧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双宽厚的手掌心不停地抚摸着床榻上熟睡着的人的脸蛋。没过一会儿,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处在迷糊中的云溪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两颊,迫使她微微张开了嘴,随后舌根一甜,有一股暖流自口中迅速地流向喉咙处。“咳咳……咳咳咳……咳咳……”“这……这该如何是好?”
刚才那道担忧的声音蓦地慌张了起来,扶起床榻上的人,为她拭去嘴角边的醒酒汤汁,又赶紧无比生涩地替她一下一下地抚着背,好半天,怀里的人才止住了咳声。“王爷,恕奴婢多嘴说一句,您还是将姑娘扶起来再喂吧,否则她又会被呛着了。”
房间内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斗胆说道。“……”“啊,王爷,奴婢只是好意……”“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要进来。”
语气中带了一丝窘迫,偏偏又倔强地害怕被人发现一般。“是……奴婢们就站在门外,若是有事,还请王爷吩咐。”
屋内的几名宫女轻飘飘地退了出去,整个世界顿时都安静了。“云溪?云溪?”
唔……醉酒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请贵人高抬贵手,不要吵我好吗……云溪咕哝着想要翻个身,不过翻了几次都被人给扳了回来,随即,一道柔软温热的触感贴到她的嘴唇上来,伴随着又是一股暖流滑进口中。什么东西?云溪下意识地就想要吐出来,奈何双唇被封,无法吐出,只能咕咚咕咚给全数咽了下去。来来回回数次,就在云溪忍不住想要翻身而起的时候,那厢抱住她的人终于肯放过了她的嘴,随后温柔地将她扶着躺回了榻上。“睡吧,云溪,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家。”
像是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声音,四周一片黑暗,云溪再次陷在了沉睡之中。大约三四个时辰后,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床榻上的人终于有所动静,云溪幽幽地醒来,转头看了一圈,房内空无一人,“啧……”脑袋好疼,果然喝酒误事,也不知道宴会进行到什么时候了,还是说已经结束了吗?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一名身着粉衫的宫女施施然走了进来,朝着云溪施礼道:“姑娘醒来了啊,王爷早已吩咐过了,说若是姑娘醒来了,便让奴婢带姑娘去一个地方。”
王爷?“傅……是摄政王吗?”
云溪揉着胀痛的脑袋,疑惑地问道。宫女点点头,弯身拾过床榻边上的绣花鞋,不顾云溪的错愕替她套在了脚上,随后走至门口,回过头说:“姑娘还是跟奴婢走啊,王爷还在等着您呢。”
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昨儿是三更半夜在高高的房顶上看雪,看月亮,现在这是要走哪一出?不过云溪可没功夫陪他闹腾,她想起半日不见的夙清,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回到驿馆了,还是依旧待在皇宫内。“哎,姐姐,我想问问你,南昌的夙侯爷如今人在何处?”
云溪叫住那名宫女,客客气气地问道。“您说夙侯爷啊?听说下午的时候便出皇宫了,这会应该早就在驿馆了吧。”
就,就这么扔下她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