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大素说着这一次吐蕃之行遇到的事情。 几人便来到了外交院,本来是要给张大素接风洗尘的,人还没到李孝恭和李泰倒是先吃了起来。 “来来来,快快入座。”
李孝恭招手道。 围着一张桌子坐下,火锅中的汤水正在沸腾。 张大素先是吃了一口羊肉,在咬下一张饼,又吃了一口黍米,他感慨道:“去了关外才知道高原风光如何,在吐蕃时吃的一直都是半生不熟的东西,还有吐蕃人青稞,真是难以下咽。”
先看着张大素一顿狼吐虎咽吃着。 李泰低声道:“可惜你回来得晚,今年的麦酒你没喝。”
张大素喝了一口酒水,“还是长安城的酒水好喝,不瞒诸位我现在一闻到奶味就想吐。”
也不知道张大素在关外吃了多少苦,现在他整个人都是干瘦干瘦的,去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壮实小伙子。 倒是路过来探寻的其他各部官吏刻意路过的时候都会往外交院望几眼。 别人都是在自己的官邸中商议公事,只有外交院直接吃起了饭食。 好好官邸酒肉飘香像什么话。 李孝恭受不了外面张望的目光,径直走到门口,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让围观的各部官吏只好作罢。 一锅的羊肉都被张大素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净。 酒足饭饱之后便可以商议正事。 张大素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一份份的案卷,“这是吐蕃粮食的情况,这是西域送来的消息,这是高昌的消息,还有就是苏定方已经掠过祁连山到了西域,这是松赞干布的最近颁布的法令。”
把一堆卷宗都拿了出来,张大素擦了擦嘴还在回味刚刚的酒肉,“这一趟的收获全在这里了,为了打听一些消息下官还学了吐蕃话,现在找个吐蕃人都可以用吐蕃话交谈。”
“又掌握了一样邦交技能,为大素兄弟贺。”
张阳再是给他倒上酒水。 张大素一饮而尽。 李孝恭好奇道:“当真如张阳所言,进入吐蕃深处会生病?”
张大素摇头,“在进入吐蕃的深处之后确实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我带着一百兵马在河湟西海一地驻扎了两月之久,期间松赞干布时常派人来过问,说是到不了逻些就让我们回去。”
张大素说的河湟与西海就是青海一带,那一片地势西高东低,过了河湟便是高原。 李孝恭咬牙切齿,“敢如此怠慢我大唐使节,好生狂妄!老夫必要让他和颉利一样,在太极殿跳胡旋舞。”
许敬宗清了清嗓子,“河间郡王,那个是胡人跳的,吐蕃人没有这般才艺。”
李孝恭抚须沉吟道:“是吗?”
张大素的话语继续,“松赞干布竟然派人来这么说,我们自然不能停步不前,好在张尚书有言在先我们没有冒进,派三两人进入深处又折回来,驻扎两月我们也适应了,便前往了逻些。”
李泰皱眉道:“见到松赞干布了吗?”
张大素惋惜道:“没有见到,只是见到了禄东赞,我们去逻些之时松赞干布并不在那里,禄东赞也没有细说,将朝中和张尚书的信都交给了禄东赞。”
炉子里还有火苗,火锅中的汤水也还在沸腾。 听着汤水翻滚的声音,张大素看了看众人,“禄东赞没有给任何答复,下官也没有见到松赞干布,他们说我们能到逻些,敬重我们是勇士,能够走到逻些的中原人很罕见,在那里的吐蕃人甚至不知道中原的存在。”
“见不到松赞干布,禄东赞又不管我们,下官带着人不能无事可做,我们就开始打听吐蕃的事宜,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吐蕃的事情……” 听张大素讲着话,就如他所言能够走到高原的中原人不多,能够走到逻些的中原人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卷宗都是张大素用半年时间在吐蕃搜集的情报和消息。 对外交院来说能够得到吐蕃的第一手资料非常重要,这里面包括了人口分布,地貌,以及那里的习俗。 这都是大素的心血,也都是宝贵的资料。 张阳讲道:“大素,你将这一次去吐蕃的身体反应以及高原的气候写下来,这对我们以后有大用。”
李孝恭拍案道:“对!以后老夫兵进吐蕃必有大用。”
李泰悠悠讲道:“莫要逞强,听说王叔现在一晚上起夜六趟,身强体壮的人也就罢了,您这样怕不是还没到高原,我们就要在长安城给您哭丧了。”
话语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李孝恭的头上,心头的热血一下子就凉透了。 本意是好的,以李孝恭现在的地位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就是小胖子的嘴有点毒。 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揭长辈的短处。 张大素又拿出一卷书,“今年秋季的时候高昌人运送棉花路过了祁连山,也遇到了李道彦和苏定方,几个高昌将士带着两人和随行兵马已经前往天山,等在下回来的途中已经收到消息说他们和阿史那杜尔还有一部分高昌兵马已然兵合一处。”
“松赞干布知道这个消息吗?”
“来时禄东赞已知晓,他对大唐攻略西域的事宜很是不满,更是扬言要给安西四镇讨一个公道。”
在吐蕃人眼中,关中兵马前往西域是为了拿下安西四镇,这个消息就连朝中也不清楚。 现在朝中众人也知道大唐要拿回安西四镇,许敬宗阴沉着脸心里计较,吐蕃人自以为聪明,派人在长安城打探消息,以长安的消息,吐蕃人能够明白大唐的意图。 当朝中各部都说这支兵马是为了攻略西域的时候,吐蕃人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这也是礼部这些日子一直对这些事情保持缄默的原因。 松赞干布确实个聪明人,他没有小看大唐,为人并不自大。 可聪明人容易被聪明误。 当所有人都觉得礼部的心思还在西域的时候,吐蕃自然也就信了。 许敬宗也很明白当初安排这件事之时只有李道彦,苏定方还有张尚书包括自己四人在场。 张大素又打了一个饱嗝,他抚顺自己的呼吸,“当真是肚子里全部奶味,吐蕃的这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许敬宗放低自己的声音,“张尚书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什么时候动手。”
张阳轻笑一声,淡然道:“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着急的,毕竟是偷家。”
“来时听禄东赞说起,此次年关他要来朝贺。”
李孝恭一拍桌案,“好一个狂妄之辈!两国就要开战,他竟然还敢来使大唐!他要是敢来,老夫一定砍下他的头颅,挂在长安城的旗杆上!”
“王叔,少安毋躁。”
李泰瞧了眼揣着手一脸淡定的张阳,“姐夫作何感想?”
“他要来便来,我们要是拦着他反倒是我们小气了,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传话给边关,把门敞开,就看他有没有胆量入关。”
听着张阳轻慢的语气,李孝恭又道:“是英雄好汉就不要在乎气量小节,他要是敢来长安城,老夫敬他是一条汉子。”
李泰无奈道:“刚刚不是说要把他的头砍了。”
李孝恭冷哼道:“先敬他是一条汉子,再砍了他也不迟。”
张大素又说到了唐玄奘这个人,从关中出走去了吐谷浑又落在了松赞干布手里,此人还和松赞干布立下了君子之交,放了这个和尚。 按说现在这个和尚的脚程应该也在西域才对,眼下天山以东一片都乱成一锅粥。 张阳揣着手一脸忧心,也不知道这个和尚是不是还活着。 知道张大素回来了,朝中肯定要来人过问,此刻外院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李孝恭打开大门见是李世民身边的内侍太监也不好得罪,便问道:“是陛下有吩咐?”
“陛下有旨,请张尚书前往武德殿议事。”
瞧了眼大素,张阳讲道:“大象兄,你先带着大素去村子见一见老师和师母。”
张大象犹豫道:“陛下那边……” 张阳摆手道:“不妨事,我来应付。”
张大象点头道:“也好,就担心陛下也要召见大素。”
看着张大素离开,张阳微笑道:“还请这位公公带路。”
“张尚书说话真是客气,老奴哪里当得起公公这个名号。”
李世民忧心边关的事情,外交院一直把他晾在一旁,做皇帝的当然也有脾气。 一路走到武德殿外,见李世民正背对着自己,他在欣赏着一副字。 先是抬头看了看,张阳行礼道:“不知陛下召见有何要事?”
“张大素回来了,他人呢?”
“回家先去看望父母了。”
李世民又是欲言又止,照理说应该先来禀报的,忠孝这种事情一直都是棱模两可的。 还要看人家把忠孝两字哪个字放在前面。 先去见父母要尽孝也是无可厚非。 心中有些失落,倒也不好怪罪,朕不能太过苛责。 张阳啧舌道:“陛下,人与人之间谈话能不能面对面?这样背对着人,很不礼貌的。”
“……” 放下字帖,李世民坐下来打量着他,忠孝二字这小子有,也不是特别多。 神色不悦地喝下茶水,李世民朗声道:“西域的事情如何了?张大素此行吐蕃又如何?”
“苏定方和李道彦已经和高昌人以及阿史那杜尔兵合一处,来年入春就可以得到消息。”
看李世民点头了,张阳再是禀报,“张大素已经记录了关于吐蕃的诸多消息,礼部整理之后会呈给陛下。”
李世民还是点头,“继续讲。”
“张大素这一次去吐蕃没有见到松赞干布,只是见到了禄东赞,信已经送到了,不过吐蕃一直都没有给答复。”
李世民低声道:“他们还真是目中无人。”
“确实目中无人,我们应该好好教训他们。”
“你觉得大唐和吐蕃的战事胜算几何?”
“我怎么知道。”
张阳不假思索地给了一个答复。 武德殿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李世民站起身来回踱步,“朕这么信任,你就如此回应朕?给了你们时间,你要的权朕都给你了。”
张阳揣着手一脸犯难,“陛下此言差矣,礼部的权力是当初和中书省与陛下约定的,这是礼部自己挣来的,还有外交院所用银钱也都是臣自己出的。”
再是一看李世民黑着老脸,张阳又道:“臣的这些话多少有些目无君上了,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还请陛下见谅。”
话语顿了顿,张阳再是行礼,“陛下呐,臣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社稷,还望陛下能够信任臣,关于吐蕃这一次和大唐的战事,臣届时会给陛下一个答复,眼下礼部还是专心于西域事宜。”
深吸一口气张阳又是行礼,“臣告退了。”
见李世民光是行礼就三次,和皇帝谈话还要时刻注意礼貌。 做皇帝的人可以不讲礼貌,做臣子的还要时刻谦恭行礼。 这什么世道。 心里一阵鄙夷,就听到了武德殿内传来了砸东西的事情。 “陛下!”
太监的一声惨呼,就听到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 张阳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正往承天门外走去,又撞见了李承乾。 先是看了看武德殿,李承乾疑惑道:“这是刚刚见过父皇。”
张阳脚步不停点着头。 大雪刚停,天空还是乌云密布,风吹过的时候让人冻得直打摆子。 跟在后头的张大安不解道:“兄长为何走得这么匆忙。”
李承乾笑道:“听说张大素回来了,此去吐蕃半载是有许多收获,见了父皇还要忙礼部事宜,想来是这样的。”
说完话,李承乾走到武德殿近前,还没走进去就看见一张桌案飞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父皇的怒骂声。 “这个张阳目无君上,朕迟早要活剐了他!”
脚步重新收回来,李承乾心中犯嘀咕这个时候到底要不要见父皇。 “还说权力是他挣来?!”
李世民拿起一个砚台砸在了地上,又用脚使劲踩着。 面对发怒的皇帝,太监和宫女都跪着上半身伏地不敢抬头。 一边踩,李世民气得脸色由黑转红,“你的权力还不是朕给你的!你个不肖子!朕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