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主动向我们示好的人，至少现在要保持表面上的和睦。我只是想不通二皇子为什么也会向我们示好。”

“我刚刚向母亲提过了，她说这应该没什么问题。”

兰玙从不叫淑妃“母妃”，“她进黎阳宫时，兰瑾已经五岁了，所以有所了解。母亲说兰瑾的母妃是难产而死，他也生来就体弱多病，所以他父皇很宠他。但是他自幼就心肠极好，也从来没有恃宠而骄，对谁都一样友善。”

说到这里，兰玙自嘲地笑了：“可能他觉得我很可怜。”

“你哪会可怜？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幸福的人。”

“怎么说？”

“有彼此深爱的家人，难道这还幸福吗？这样的幸福有些人可能一生也没办法得到。”

“这是表面。从外面人的角度看，一定会觉得我们很可怜，从小跟着失宠的母亲住在冷宫。确实，在这皇宫之中不会有比失去依靠，打入冷宫更悲惨的事情。没有地位，没有尊严，随便一个小奴才都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但是因为总要抱着渺茫的几乎看不见的希望，觉得自己还有出去的可能而不舍得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生的岁月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白白流逝。但是走近之后又会觉得我们过得很好，就像你现在。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快活，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心有不甘，觉得这才是真相。然而事实呢？母亲她美丽温柔善良，却得不到她丈夫的宠爱，只因为一个女人的一番挑拨就把她打入冷宫十年来不闻不问，那个男人甚至可能不知道他还有絮儿这个女儿。兰珉，他哪是老八？他应该是老九，絮儿才是老八。我和絮儿两个人，虽是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女却可能一生都无出头之日，都要老死在这黎阳宫中。甚至素笙和锦筝，她们如果不是被派给我们，而是跟着别的主子，可能过的不知道要比现在好多少。两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只因为主子没有地位，就不得不跟着我们在这冷宫中寂寥度日，出去还要受尽白眼。眼见的幸福之下隐藏的这些痛苦，如果每天都挂在脸上相互提醒，这里面的人恐怕早就都疯了。”

夏侯褚睿听着，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很多真相藏在伪装之下，他却轻易就相信了表面。“我记不得小时候多少次半夜里醒来看见母亲坐在窗前默默流泪，也记不得受了多少次来送东西的奴才们冷嘲热讽恶毒咒骂。就连絮儿，我和母亲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才让她长成现在这样。本来我也以为她是真正的无忧无虑，但是后来发现我错了。她只是做出这种样子来宽母亲的心。她才九岁，就知道隐忍情绪。你知道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有多痛苦吗？那时候我就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去，我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能真正保护母亲和絮儿，给她们真正幸福的生活！所以即使没有你带来的这次机会，我也会想办法找到别的途径出去！”

兰玙越说越激动，美丽的让人炫目的脸上现出一种深刻的恨意！突然，他抓住了夏侯褚睿的手：“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嗯！”

夏侯褚睿重重地点头，也紧紧回握住兰玙，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我会让那个男人知道他犯了多大错误！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凭什么他的一句话，就毁了我母亲的一生！只因为他高高在上吗？既然这样，我要得到他的位置，他一定会付出这个代价！”

兰玙看着他：“如果你怕了，现在就可以离开，还来得及！”

夏侯褚睿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淑妃娘娘一定不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看兰玙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他笑了：“我不会告诉她。”

两个人对视良久，兰玙先笑了：“我相信你。”

“谢谢。”

兰玙突然松开他的手，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道：“其实，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

“什么？”

“在院子里，你是在练剑吗？”

夏侯褚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心心可是半年都没有发现啊。而且有人在看自己都没有察觉，连警觉性都已经退步到这种程度了吗？兰玙看他脸色变了又变，以为他不想说，就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虽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但不必要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对方。”

夏侯褚睿见他误会了，急忙摇头。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谁知兰玙一听笑了，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我本来就对你抱有戒心，当然会多注意你。而且我当时在房里，根本就没有出去，躲在窗子后面看的，只看了一小会儿就睡了。你没发现也很正常。”

夏侯褚睿这才放了心，又道：“我会武功这件事，在靖安侯府里是秘密，在你面前却不需要保密。”

然后详细地说了自己是怎么遇到了师父，师父是怎么觉得自己是练武的好苗子，一定要传授他武功却不准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说到师父时而古怪时而搞笑的脾气时，兰玙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他和别人打赌输了，发过誓再也不收徒弟，却又一定要教你。教了你又怕被人知道说他不守信用，不准你用。可是既然不准用，你学来干嘛？强身健体吗？”

“他是这么说的。”

“……”兰玙无言，自己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可是既然他每年只来一次，你就算用了他也不知道啊。”

夏侯褚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如果你仇恨一个人，一直对他欺辱打压，你会眼睁睁他慢慢变得强大，直到能够威胁到你吗？”

兰玙摇摇头。夏侯褚睿笑了：“阮元君连书都不让我读，你想如果她知道我暗地里学了武功她会怎么样？当然是趁着我年纪还小，还没有学成的时候做些什么。在当时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是我被人暗地里下毒手或者被赶出门去，然后饿死街头。我不能冒这样一点价值都没有的险。你在忍，我也在忍。养精蓄锐，待时而动，很多时候才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不错。”

“但是其实不久前我用了一次，只是没有人看出来。”

兰玙疑惑地望着他，“就是救秦云姿的那一回。当时是下意识地伸手，可是如果没有用巧劲，我们俩还是都会掉进湖里去。当时的冲力的太大了，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完全接住她。”

经过这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兰玙和夏侯褚睿之间的关系更加牢固地建立起来。有时候，刚认识不久的人就能彼此倾心相交，而认识一辈子的人却无法成为朋友。倾盖如故，白首如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