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见母亲就在身边时，那震惊的程度几乎快将自己吞没。而这个震惊只是转瞬即逝，接着就变森森的冷漠，那个冷是从骨子里往外散发出来的，那个冷是自己二十年一点一点冰封的。空念见儿子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不会抱怨，也不能抱怨。她以为，儿子就是冷的，对自己是，对照顾他的雅西也是。可是现在才知道，他其实也有一颗火热火热的心，只是，这颗心，错付了嫂子身上。孽缘啊……雅西将饭盒都捡起来，眼泪也擦干，脸上努力扯出一抹笑：“赤琰，你看，佳音给你做的饭，还热乎的呢。你昨天就没吃什么，早该饿了，快过来吃一点吧。”

“我刚才不是让你滚了么！还是你觉得我凌赤焱说过的话，都是放屁？”

凌赤焱对佳音是那样祈求示好的态度，可时对雅西的态度却极度恶劣。雅西用尽力气，还是没有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空念心疼的上前拉过雅西，对着儿子开口：“赤琰……”“空念师傅不应该对我直呼其名，应该叫我施主，不是么？就好像八年前一样，叫施主之前，还要先说上一句‘阿弥陀佛’这样听着才顺耳。”

凌赤焱冷笑着打断母亲的话，那话里带着明晃晃的刀子，什么伤人说什么。佳音都听不下去了，厉声一句：“凌赤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你的朋友，在你生病的时候，唯一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为了你的生命延续而用尽所有力气奔走的朋友。这是你的母亲，十月怀胎，忍受生与死的痛生下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们！”

凌赤焱被佳音说了一通，满腔子的火气，却一丝一毫都不舍得在佳音的身上发。病房的空气凝结，胶着着，四个人四个心情。好一会儿，凌赤焱转着轮椅上佳音跟前，试探的拉住佳音的手。佳音没有甩开他，他恨高兴：”丫头，你别生气。是她们惹我，我才发脾气的。我看不见她们，自然就好了。走，我们走，我不要看见碍眼的人。”

佳音真是要气死了：“凌赤焱，你别幼稚了好么？你这个时候，还在身边的，那不是碍眼的人，那是你要用生命珍惜的人。”

凌赤焱被佳音训，也不吭声，憋着嘴，歪着头，就好像跟大人较劲的顽劣少年一样。佳音索性推着凌赤焱到病床边：“你是病人，你不在医院，不在病床上躺着，你还想去哪儿？反正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就在这儿不走。”

佳音一撂下狠话，凌赤焱一脸悻悻的表情，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半晌，见佳音还不理他，就用手臂支着身体从轮椅上起来，自己挪着挪着到病床上躺着了。躺床上还把被子呼啦一下盖在脸上，好像跟谁怄气似得。佳音见凌赤焱老实了，不吵吵走了，还自己上了病床，暗暗松口气。然后回身跟婆婆和雅西说道：“他就是小孩儿脾气，一会儿就好，你们别和他一样。”

雅西羡慕，不，嫉妒的看着佳音。她多想，多想……凌赤焱能那么依赖自己啊。多想，自己一生气，他就在乎，就心疼，就宁可忍着脾气也要听话。可是自己不是佳音，凌赤焱不喜欢自己。但这不就是自己要的么？自己打电话求佳音来，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么？只要凌赤焱能好好的听话，能好好配合治疗，真的，自己的伤心和嫉妒又算什么。空念看着被子下的儿子，看着他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这是自己造的因，现在自己要品尝这果的滋味了。当初，自己执意剃度的时候，师傅说自己尘缘未了，终有一天会还俗再入尘世。看来，师傅说对了。自己的确是尘缘未了，自己以后生命的全部，就是要用尽所有力气，弥补对孩子的愧疚。不然，孩子心中有怨念，即使死去，都过不去忘川河，会成为忘川河里漂浮的野鬼一个。“妈，你岁数大了，舟车劳顿，刚才又在这儿陪了这么久，身体肯定吃不消。雅西，麻烦你带我妈去酒店休息吧，这边有我，没事的。”

佳音将婆婆托付给雅西。雅西点头，自然知道凌赤焱这边有佳音在，一定会没事。病房里就剩下凌赤焱和佳音两个人，佳音看着那还在蒙头的凌赤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行了，人都走了，你还作给谁看？一会把自己给捂死，就算是自杀了。”

凌赤焱讪讪的将被子拉下来：“我作给你看不行么？”

佳音摇摇头：“你作给我看可不好使，我不吃你那一套。也就是疼你的妈和爱你的雅西吃你这一套，被你弄的服服帖帖的。”

凌赤焱撇着嘴，还不服气呢：“她们服服帖帖关我什么事。”

佳音叹口气：“哎，有些人啊，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明明想着要原谅，要亲近，却偏偏弄出这么一个嘴脸，真是幼稚可笑之极。”

凌赤焱白佳音一眼：“你别把自己弄得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好像对我很了解似得。”

“我本来就对你很了解。你故意弄出臭脸给妈看，还不是想让她愧疚，让她自责，让她再不能狠心离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还有，你对雅西冷眼相对，甚至恶劣的撵她走，是不想耽误她大好的年华在你这儿，想让她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个我又说的对不对？”

“丫头，你原来这么聪明啊，真的什么都知道。可你既然什么都猜的准，那为什么当初就选择周楚涵，而不是选择喜欢你十年的我。”

凌赤焱愤愤的眼神，好似要将佳音看穿似得。佳音耸耸肩膀，一边将保温饭盒打开一边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烦我的十年，我根本就不是聪明的，都被你气傻了。而跟了周楚涵，才一点一点聪明起来。所以，后来聪明的知道你心思的时候，我都已经的周楚涵的人了。”

凌赤焱磨着后槽牙：“你本来就傻，还怨是我气的。拐着弯的骂我，你这是来劝我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你那只眼睛看我是来劝你的？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佳音看着凌赤焱龇牙：“吃不吃？不吃我就拿回去给我老公吃了。他为了你的事忙前忙后，肯定还没吃饭呢。”

凌赤焱一见佳音还真的要将饭菜收起来的样子，气的小孩子似得一把抓过筷子：“我吃，我怎么不吃？我不吃不就便宜了他周楚涵了。”

佳音真是被凌赤焱打败了：“明明心里都已经把周楚涵当成了哥哥，偏偏一张嘴就是这么讨人嫌。”

凌赤焱喝一口猪脑汤，横佳音一眼：“谁把他当成是哥哥了？他明明是我的情敌，抢走我的女人，还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就讨厌。”

佳音听凌赤焱说她老公，就浑身不自在：“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女人了？我脑门上贴标签了，还是我们登记造册了？再说，我家楚涵是那么完美的男人，对于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还用的上抢么？明明就是我主动倒贴的！”

什么叫气人？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