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手术,前一天晚上开始要空腹不能吃饭,只能喝一点水。空念冲了一杯蜂蜜水还没给儿子喝,儿子的头疼就突然发作。凌赤焱就觉得脑袋里的肿瘤好像要把脑袋撑破炸开一样。那种疼是没有人能想象,也是没有人能忍受的。空念看着儿子痛苦的抱着脑袋,吓得蜂蜜水掉在地上,忙过来抱住儿子的头,抖着声音一遍一遍呢喃:“赤琰,妈在呢,妈在呢。妈吹一吹就不疼了,吹一吹就不疼了。”
小时候,凌赤焱一个人出去玩。看见有的小朋友摔倒了,胳膊腿或是磨破了,哭着去找妈妈。妈妈只要轻轻的吹一吹,小朋友就不疼不哭了。那时候的凌赤焱,觉得妈妈的吹气带着无比神奇的魔力。于是就故意将手被弄破,哭着跑回家。期望妈妈给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可是妈妈看到她哭,只是冷冷的说一句:“你是男孩子,男孩子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你以为你是女孩么?”
凌赤焱从此就知道了,不能在母亲面前哭,那样只会招来嫌弃和生气。头依然疼的好像要炸开,原来妈妈的吹一吹,并没有神奇的魔力,并没有医生的镇静剂更管用。但是妈妈的怀抱很温暖,有记忆以来,少的可怜的几次被妈妈抱着,屈指可数。想不到如今却能窝在妈妈的怀里,感受着她的心为自己痛的颤抖。“赤琰,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从小对你冷冰冰的。你心里一直装着太多的事,你的心里一直有怨恨,妈妈都知道都明白。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空念搂着儿子声泪俱下:“佛祖啊,是徒弟的错,一切都是徒弟的错。有什么报应就请报应在我的身上,我的孩子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
凌赤焱听着母亲哀痛的哭声,冰冷的心,一点一点被捂热。其实,母亲不是不爱自己,只是他太恨父亲。这些年,自己心里受的苦多,而母亲的心也一定从没有好受过。释怀了,就不恨了。或许,凌赤焱从来就没有恨过。只是他太渴望,太渴望母亲的认同和一个温暖的怀抱了。疼痛折磨着凌赤焱浑身被汗水浸透,慢慢的昏睡过去。即使昏睡过去,那手还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空念将儿子放平在床上,只是伸手想去给拉上被子,凌赤焱就惊厥的一把又将母亲的手紧紧攥住,梦呓着:“不要走,妈……不要走……”再次见面到现在,凌赤焱的一句“妈”是在昏迷中喊出。空念的眼泪就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双手紧紧握住儿子枯瘦的手:“妈不走,妈再也不走了。我的儿,妈妈再也不走了。”
手术时间是在上午十点。一早,周楚涵和佳音就来医院给母亲送饭。两人进去病房,不觉得先对视一眼。因为母亲正在给凌赤焱换衣服,裤子已经穿上,衣服还差扣扣子。这样的事,凌赤焱自己能做,并且,他从来都不让别人给他换衣服的。可是现在,他老老实实的躺着,就好像一个乖宝宝一样。“妈,你累了吧,给你拿了饭你吃点,我给他穿。”
周楚涵将吃的放在小桌上,走到病床前。谁知凌赤焱没好气的瞪周楚涵一眼,伸手自己一个一个的扣上扣子。周楚涵有些火大:“凌赤焱,你自己能做的事,干什么却用妈给你做?你这样折磨她,就痛快了?”
空念忙拉着周楚涵去一边:“楚涵,你说什么呢?这可不是赤琰折磨妈,是妈想这么做。妈真想赤琰还是小时候,那样就能弥补了。可是现在,妈怎么都觉得做的不够。”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弥补不弥补的。你不能把对他的亏欠当做是一座山,成天背在身上压着自己。”
周楚涵心疼母亲。佳音过去给凌赤焱使一个眼色,想让他道个歉,说句话。结果凌赤焱悻悻一句:“又不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被你老公一说,好像我是折磨人的坏蛋似得。你老公真会装好人。”
佳音无语的很:“凌赤焱,你都要进手术室了,就不能嘴上积点德?”
凌赤焱对佳音做一个鬼脸:“我怎么没积德?我都把丽豪留给我儿子了。所以,我若是没从手术室出来,记得让我儿子给我戴孝,我的衣钵可都给他了。”
“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胡说八道,看不把你的嘴给封上。”
佳音要气死了,这家伙都要进手术室了,还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周楚涵不领情的来一句:“我儿子才不稀罕你的丽豪,我的帝豪将来是要给他的。你还是争取从手术室爬出来,继续管理你的烂摊子吧。”
凌赤焱火的很:“你的帝豪才是烂摊子。丫头,你说我嘴上不积德,你看看他,那嘴才损。再说,我把丽豪给你了?我给的是我儿子!”
“那是我儿子,你想要儿子,自己生去。”
“那就是我儿子,不信你问丫头。”
两个大男人见面就吵,还为这点事吵,佳音也是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你们真是吃饱撑的,我才不管你们这点破事。妈,咱吃饭,我给你做了素菜包子,你尝尝。”
空念微笑的接过包子,也不管两个儿子的争吵。反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更热络。人和人,不怕吵,就怕相对着,一句话没有,那才真是要担心呢。尽管素菜包子味道很不错,空念也只是吃了一个就不吃了。满心堆着的都是赤琰今天的手术。当凌赤焱被推进手术室前的一刻,空念和雅西一左一右紧握着他的手。明明眼睛是红的,脸上却还要带着笑的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凌赤焱,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进去就是睡一觉,然后等出来,睁开眼睛就又是一条好汉。”
佳音说这话还摸了摸凌赤焱被剃的光光的头,“还有,你这样真的恨帅,帅呆了,比我老公还帅。”
凌赤焱得意的看着周楚涵,他的丫头终于有一回说自己比他帅了。难得,周楚涵这次没有和凌赤焱吵,而是黯哑着声音道:“一定活着出来,你活着出来,儿子就是我们俩的。”
佳音挠挠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但是很感人也是真的。手术室的门关上了,上面的灯亮起来了,所有人的心也就提起来了。手术初步估计是八个小时。但是后面是不是顺利,时间是不是要延长谁也不知道。空念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串 紫檀木的佛珠,双目微闭,一遍一遍的默念的‘阿弥陀佛’。雅西就双手抱在一起,放在胸前默念着‘圣母玛利亚,阿门’。中方西方的神都请来了,佳音不知道自己再念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天老爷什么的,各路神仙是不是会一言不合打起来。不过不管了,人多好办事,神多也好办事。这个不行那个行,只要有一方显神灵,凌赤焱不就是有救了?周楚涵尊重三个女人的默念,他在外面静坐了一会儿之后,离开。手术一直进行中,之前筹备的血液也在一边解冻一边慢慢输送进凌赤焱的身体。医院的,血库的,周楚涵之前抽出来存着的,再加上让克瑞斯博士找的,一共五千CC,希望能够凌赤焱用的。但是手术到五个小时候的时候,所有人都最不愿意看到的意外出现了。肿瘤虽然是独立的个体,边缘却不是完整干净的。有一个地方,居然是连着一条动脉。而医生诊断,之所以这个肿瘤能迅速长大,就是这条动脉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新鲜的血液和营养。而若想彻底切除肿瘤,就只能切断动脉,彻底断了供给。而如果切断动脉,那后果也是难以把握的。一个不小心,就是患者直接死在手术台上。一面是根除肿瘤,一边是生命危险。这是在手术前完全没有检查出来和预料到的情况。医生一边在手术室临时商量方案,一边给外面下了病危通知书,让人签字,空念吓得手都不好使了,雅西也崩溃的只剩下哭,周楚涵不知道去了哪儿,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佳音是强忍着手的哆嗦在,凌赤焱的病危通知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