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
宋彦忍不住轻笑出声,“再邪性也邪不过寂善。”
“他俩根本就是两码事。”
中年文士似乎很想说服宋彦认同他的看法,“陆五才十四岁。她三岁拜入裴东斋门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做了十一年术士。然而,她的道行却远超其年纪。你说邪不邪性?”
“兴许……天赋异禀吧。”
宋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平缓的语调中明显带着酸意。 中年文士比他更酸,“现在就有如此道行,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闻言,宋彦垂眸不语。 了不了得的,那也是以后的事。先迈过眼前这道坎儿再谈其他吧。 “父亲若是得知此事必定迁怒于我。”
宋彦太阳穴涨涨的疼,“先生有何打算?”
“我正要与世子商议此事。”
中年文士正色道:“我不能留在京城。”
“先生……去凉州吗?”
宋彦眼眶发酸,怆然道:“只余我一人面对祖父?”
“世子不必为此忧虑。”
中年文士掏出一道黄符,掐诀念咒之后,噗的对着符纸吹了口气,符纸眨眼间便化为与宋彦一模一样人立在面前。 宋彦大吃一惊,“这、这是……” “如果京城情况不妙,世子大可以将此物置于府中做幌子。”
中年文士扬起手指,符纸幻化而成的“宋彦”唇齿微张,轻声说道:“小的愿为世子赴汤蹈火。”
宋彦精神为之一振,可转瞬眸中又涌起愁绪,“就怕到那时我想逃都逃不了。”
“怎会呢?”
中年文士又拿出一道黄符,慎重的放在宋彦面前,“这道符可助世子成事。”
“这是……”宋彦疑惑的望向中年文士。 “只要世子念声‘急急如律令’,此符便会化为一张薄毯,载您回到凉州。”
中年文士顿了顿,“或是任何您想去的地方。”
宋彦微微愣怔。他不回凉州还能去哪儿?去到深山老林隐居起来了却残生?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我回到凉州,会向王爷请罪。绝不会带累世子。”
中年文士信誓旦旦,“更何况京中出现变数,并非世子之过。皆因陆五瞎搅合。”
中年文士恨得牙痒,“要不是她又岂会生出这些乱子?”
宋彦莫可奈何的吐口浊气,“先不要说她了,先生还是想想我该如何应对吧。”
“陛下不会马上对凉王府或是王爷动刀子。”
中年文士略加忖量,又道:“世子只要抵死不认与我相识,陛下就不会追究。但是,眼下不追究不等于以后不追究。或许陛下会突然对世子发难,您一定要仔细揣摩上意,在紧要关头离开京城。如此一来,王爷不受掣肘,情势会对我们有利。但若是您来不及逃出京城……” 中年文士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为了王爷大计,您决不能优柔寡断。”
宋彦当然明白他话中深意。如果他不能在恰当的时机逃走,就唯有自行了断。凉王便可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甚至可以借机起兵。 细说起来,他死远比活着更有价值。 也许凉王将他送到京城为的就是让他在该死的时候死。 中年文士注视着宋彦,“何去何从,全在世子一念之间。”
他当然不想死。哪怕是为了亲生父亲,他也不愿意。宋彦略一颔首,弯起唇角,“我知道了。先生的好意我都收下。”
中年文士扬手一指立在旁边的“宋彦”,“我不会告诉王爷,留下这些东西给世子。所以,有朝一日世子回到凉州也无需提及。您只需告诉王爷皆是神迹即可。”
“先生……”宋彦感动的无以复加,声音颤颤,“您一心为我打算,我……我该如何报答您一片赤忱?”
“世子言重了。”
中年文士面带愧疚,“此番怪我低估了陆五道行,给世子惹出祸事。我……” “先生不必自责。”
宋彦扬起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也是迟早的事。依我之见,早些倒比晚些强。他们远在凉州不知我在京城煎熬度日。每次进宫去给祖父请安,我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不能安然离宫。这种滋味,比刀架在脖子上还难受。”
中年文士摇头叹息,“以后我不在世子身边,您更得放宽胸怀。”
“先生放心。”
宋彦收起伤感之色,“我还得留着这条命与先生在凉州把酒言欢。”
闻言,中年文士眉头舒展,“好!我在凉州恭候世子。”
悬于二人头顶的符纸发出“唰唰”响声。中年文士道:“世子该回去了。”
抱起拳头,拱手道:“世子千万保重。”
宋彦重重点头。 …… 陆珍带着田螺精进到三才殿,抬眼就见张玟苍白的面庞。 桑敬、郑琨也比平时显得精气神儿不足。见过礼后,陆珍关切问道:“张神机使好些了吗?”
“好多了。”
张玟揉揉胸口。只要陆五姑娘不说话恶心人,他就挺得住。 陆珍方才坐定,朱迎槐便捧来一盘如意饼放在陆珍手边。陆珍没有推据,拿起一块就吃。 “老郭在公主府出不来。”
孙恪提起这事儿心里堵得慌。他去刑部之前去的公主府,把话递进去没有盏茶功夫,小黄门出来回他,“郭铭如今是公主府的人,管不了神机司的事儿。孙神机使若是觉得不妥,就进宫去跟陛下细说分明。”
孙恪心里明镜儿似的。小黄门哪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还不是白意欢从中作梗? 他一个内侍懂什么家国大事?添乱倒是把好手。 郑琨清清喉咙,“不来就不来吧。”
转而将视线投向陆珍,“那个术士说的话,想必陆五姑娘也听到了。他与我们似乎……认识。”
“老郑!”
桑敬打断郑琨,“别拐弯抹角了。陆五姑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跟救命恩人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郑琨讪讪笑了,“我……我这不是说个开场白吗?”
桑敬瞥了郑琨一眼,“我们琢磨着,那人兴许是老夏。”
“老夏?”
陆珍颦起眉头,“违抗皇命的夏神机使?”
郑琨老脸一红,“是啊,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