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倚着墙壁,手里拿着靶儿镜,怎么照都照不够的田螺精听到脚步声撩起眼帘循声望去,见是媳妇子,愣了愣露出热情笑容,“姐姐,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想听我说故事吧?”
媳妇子走到田螺精近前,掀开蒙在竹篮上的巾子,露出满满一碗红皮鸡蛋,“小哥吃个蛋吧。刚煮好还热着。”
田螺精又惊又喜,“这怎使得?”
它只是奉命行事,没想到还有人如此捧场。 当个家养妖精真是太好了! 媳妇子抓出三个蛋硬塞进田螺精怀里,“自家鸡下的蛋。小哥别嫌弃。”
田螺精赶紧将温热的鸡蛋拢在臂弯,乐得见牙不见眼,“您太客气了。多水灵的蛋,我哪里会嫌弃。”
妖精太会说话了。媳妇子抿嘴笑着端量田螺精。田螺精也大大方方的任她看。 “妖精小哥婚配了没有?”
媳妇子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得田螺精心尖打了个抖。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给它说媒?它是妖精,跟人弄不到一处。田螺精顿时觉得怀里的蛋不那么水灵了。 媳妇子见它面色微变,用手抿了抿鬓发,“妖精小哥不要误会,我就是多嘴问一问。像小哥这样能干的妖精必得狐仙儿才能配得上。”
狐狸精不敌田螺姑娘贤惠。 田螺精腹诽着呵呵地笑了,“那个……姐姐坐下说话。”
媳妇子连连摆手,“不坐,不坐。家里还有好些活儿呢……”眼睛却是不老实的往紧闭的屋门上头瞟。 “您找我们姑娘?”
田螺精和气的问道。 媳妇子犹疑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坚毅,缓缓颔首,“我……有点事想跟陆五姑娘说。”
田螺精没有多问,道声“稍等”便推门进去传话。 媳妇子呆呆愣住。她原以为见陆五姑娘一面必定阻碍重重,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媳妇子心中忐忑。待会儿见了陆五姑娘怎么说? 要不……还是先送鸡蛋好了。刚刚打定主意,田螺精便笑吟吟走出来,“我们姑娘请姐姐进去。”
媳妇子拐着竹篮,紧跟在田螺精身后进了屋。给陆珍见过礼,便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扯开嘴角露出尴尬的笑容。陆珍客气的请她坐下。媳妇子局促的坐在锦杌上,把竹篮紧紧搂在怀里。 陆五姑娘没有三只眼,长得跟仙女似的,瞧着也就十三四岁。 她……是不是不该来?媳妇子懊恼的皱了下眉。 陆珍恍若未见,给田螺精使个眼色。田螺精赶忙说道:“姐姐不是有话跟我们姑娘说吗?您慢慢说,我们姑娘听着呢。”
媳妇子回过神来,将盛鸡蛋的海碗捧出来放在桌上,“姑娘尝尝自家的蛋。”
陆珍很是高兴的拿起一个鸡蛋在桌沿轻轻磕了磕,“蛋壳光润,滑不留手。”
手指灵活剥开蛋壳,笑着赞道:“白若凝脂,好蛋,好蛋。”
媳妇子一脸茫然看向田螺精。 田螺精笑说道:“我们姑娘喜欢姐姐的蛋。”
是、是啊?那什么光润,滑什么什么手都是夸赞她的蛋的?媳妇子略显不安的理理鬓发,“陆五姑娘喜欢就多吃几个。”
陆珍一边点着头一边咬下块蛋青,含混不清的说:“紧实绵密,入口爽滑。细品之下还有淡淡清香。”
咂摸咂摸嘴,“嗯,是青草的香气。”
田螺精忙道:“我们姑娘的意思是,姐姐的蛋好吃。”
青草的香气又是个什么说法?媳妇子用手背抹把脸,露出朴实的笑容,“明儿一早我再煮一碗给陆五姑娘送来。”
陆珍咽下嘴里的鸡蛋,婉拒道:“姐姐不必客气,有话直说就是。”
媳妇子嘴唇嗫嚅数次,往陆珍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们家姐妹三个。我行二。下边有个妹妹长得漂亮极了。爹娘早早就给她物色好了一户殷实人家。可……”许是太过难以启齿亦或是挂念妹妹,媳妇子眼眶泛红,声音发颤,“可突然有一天人就不见了。爹娘急的不行,十里八村都找遍了。还是没找着。时候长了,就传出闲话了。说我那小妹妹跟人跑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把娘气的,撒手去了。爹因为这事儿跟人打架,手重伤了人。那家不依不饶,爹被下了大狱。没几个月也死了。我跟大姐都嫁了人。我家婆母通情达理,没给我气受。但我大姐却是被婆家人气出一身病。到现在连活儿都干不了……” 媳妇子用手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田螺精也跟着抹眼泪,“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怎么就弄得家都散了。作孽哟!”
媳妇子吸吸鼻子,“我们小户人家的闺女也懂得恪守妇道。我妹妹绝不会跟人私奔。兴许她……她被汤昭祸害了!”
陆珍思量片刻,问道:“可曾去衙门报备?”
“没有。闹上衙门知道的人多了,爹娘怕误了妹妹终身。”
媳妇子捶胸顿足,“万没想竟没能找到妹妹。娘到死那天都没闭上眼。我……可怜的娘、可怜的妹妹哟!”
田螺精面颊上挂着泪珠,抿唇盯着哭天抢地的媳妇子不知该不该劝。偏头去看陆珍,陆珍用眼神示意它不要打扰媳妇子。 心里堆积了多年的郁气,疏散出来就好。 媳妇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嚎传到楼下。掌柜对刚刚进到客栈的一老一少说道:“你们顺着哭声上二楼就是陆五姑娘那屋了。”
少年礼貌谢过掌柜,虚扶着身侧年近五旬的妇人道:“祖母,我们上去吧。”
掌柜依稀能从妇人饱经风霜的面庞看出从前的养尊处优。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位就是宁牟氏。宁文珊的祖母。 啧啧,等此事尘埃落定。他这间客栈必能名满天下。念及此,掌柜心头火热。脚步匆匆走向后院。昨儿淘换来几两燕窝。他得盯着点厨子,千万别煮坏了。糟践东西是小,耽误陆五姑娘补身子是大。 媳妇子捂着脸哭的旁若无人。忽然传来三声规规矩矩的敲门声,哭得异常投入的媳妇子心尖儿颤颤,从掌中扬起脸,鼻子囔囔的对陆珍道:“有、有人来了。”
陆珍笑眯眯的递给她一面巾子,“没事儿,你哭你的。两不耽误。”
媳妇子闹个大红脸,接过巾子,赧然道:“陆五姑娘见笑了。”
陆珍轻拍媳妇子手背,“姐姐说这话就外道了。咱们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