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幻端起茶盏浅浅抿着,沙海山不疾不徐的说道:“殿下不远千里到在凉州,并非闲来无事吧?”
这不是废话么?方大幻从茶香氤氲中撩起眼皮,乜了眼沙海山,“你在凉王府也并非是为了我那个好兄弟吧?”
这也是废话。 沙海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说话。 方大幻弯起唇角,眸中透出一股洞悉世情的通透,“你之所以留在凉王府,不过是想等一个为凉王妃报仇的机会。而那仇人,正正就是凉王。”
话音落下,沙海山瞳仁骤然紧缩,继而纵声大笑。 方大幻认为他是在欲盖弥彰。 “笑吧,笑吧。”
方大幻的低声自语在沙海山恣意的笑声中显得尤为清晰,“想必你尚且不知凉王妃不是因生产血崩损伤根本从而昏迷不醒。”
闻听此言,笑声顿时止住。沙海山脸上浮露出茫然与挣扎。良久才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沙海山不断的在心里重复这三个字。他偷偷给凉王妃诊过脉息,确定凉王妃病因无可疑才决定留在凉王府为世子铺平道路。 可……眼前这个披着乾道皮的吴王居然告诉他,凉王妃的病因另有内情。 怎么可能呢? 沙海山眼底现出浓浓的质疑。 方大幻浅笑道:“原本我不想管这档子闲事。然则……我实在不愿看到沙先生被人耍弄。故而,我要将实情说与你知晓。”
沙海山内心翻江倒海,却要强撑着尽量做到不动声色。 “凉王妃是被凉王下了蛊。”
方大幻面上带笑,平和的语调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沙海山心神微微一荡,恨意油然而生。 “他厌恶阿桃。从成婚之日开始对阿桃就没个好脸。”
阿桃是凉王妃的乳名。沙海山颦了颦眉,继续说道:“可是……他需要一面挡箭牌,用来抵挡今上明着赐婚,暗里往凉王府塞人。他也需要一个嫡子做他的代罪羔羊。”
如此说着,心中涌起鄙夷。面前这位假扮术士的吴王殿下居然妄图用惑心咒迷惑他。 雕虫小技竟然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沙海山暗自冷笑。他装作已然中了符咒的样子,套出其来此的真正目的。 哼,他倒要看看这位吴王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的就是啊。”
方大幻顺着沙海山的话头,“所以他用蛊。”
“蛊?什么蛊能把我都给骗了?”
沙海山眸光一点点黯下去,“不可能,不可能。”
他木然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似是入了魔。 方大幻见状,弯起眉眼,“你我二人联手,用凉王兵将建功立业,待到他日功成名遂,你与凉王妃做一对恩爱夫妻,岂不是此生无憾?”
沙海山的眼睛突地亮起来,缓缓转头将视线投向方大幻。 方大幻言之凿凿,“我知道你一心为了宋彦打算。你放心,那张龙椅我不稀罕,我只想为母亲报仇。江山是宋彦的。大仇得报,我便会离开中原。此生再不踏足这块伤心地。”
沙海山眉头深锁,“此言当真?”
“当真!”
方大幻竖起手指,对天盟誓,“倘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沙海山唇角紧抿,像是在衡量方大幻所言真伪。 方大幻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这是移形换影咒。只需念动咒决,就可以改换形貌。我变成凉王,神不知鬼不觉的假扮即可。”
沙海山视线下移,注视着方大幻指尖的黄符默然不语。 移形换影咒是极为厉害极为霸道对自身损害极为严重的符咒。他不知道吴王宋肖为何会狠得下心用这道符咒变换外貌。明明还有其他符咒可以用。 一念及此,沙海山便了悟了。 其他符咒远没有移形换影咒的效果持久。而且,须得自己通晓法术。可以随时做法保证外表不差分毫。 显然宋肖不具备这个条件。他只能用移形换影咒。 既如此,那就让他用好了。沙海山打定主意,沉声说道:“假扮凉王不难,难的是神态还有……字迹。”
想要做到以假乱真并不容易,而且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换个样子就行的。 方大幻收起黄符,“明日一早你将我引荐给他,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依计行事。”
沙海山颔首道:“既如此,您多多用心揣摩他的一言一行才是。”
…… 翌日,天明。 陆珍拥着被子靠在软乎乎的大引枕上长吁短叹。 “这要换做平时,我早就在院子里逛游一大圈了。真是!装要死装的够够的。”
木香递来一方热的烧手的巾子,笑吟吟的给她宽心,“您权当是在家里玩嘛。不能去院子就在屋里逛游呗。横竖差不离。”
陆珍鼓着腮,接过巾子胡乱抹把脸,“差多了。院子里有花有草,屋里有什么啊?除了桌椅板凳就是床褥柜子。都快把我闷死了。”
木香眼珠转了转,“要不叫小田来给您唱歌曲儿?它刚学,词儿还记不全,你担待着些。”
转身要走,陆珍叫住她,“我不听小曲儿。也别让小田学那些没用的。它能当个好妖精,我就挺欣慰的了。”
把巾子递给木香,重新拥着被子躺回大引枕里,“你说……老宋去凉州干嘛?他跟那个老宋不是不对付吗?这哥俩难道私底下有来往?”
“兴许他去凉州瞎掺和呢。”
木香把巾子挂好,拧身走到桁架前捧起几件衣裳,拿给陆珍一一过目,“您今天不出门,穿鲜亮点好不好?”
陆珍无可无不可,随意指了指其中一套,“就那套鹅黄的吧。祖母喜欢我穿那个色儿。”
“不管您穿什么色儿,老太太都喜欢。”
木香一边伺候陆珍更衣,一边说道:“您也别总琢磨这个老宋那个老宋的破事儿了。思虑过甚,耗费肾水。会掉头发的。”
陆珍猛地想起金喜春头顶小小的一个繤儿,乐得见牙不见眼。 木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陆珍高兴,她也高兴。也跟着咧开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