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进德却仿佛全然听不出他的讽刺挖苦,一本正经道,“你还真别说!哥哥我自打那日在寺里遇见盼表妹一回,她那一颦一笑就整天在我脑子里晃荡,眼里梦里全是她……”又苦着脸哀求道,“你就帮帮我这一回吧。”
苏珩素来知道柳进德为人,想也明白他所谓的“梦里全是她”是个什么意思,心头不禁一股无明业火,当即沉了脸,阴阳怪气道,“让你去是不难,可你能怎么着?娶我表妹进门?”
柳进德神色一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娶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妹子对你——” “你可拉倒吧。”
苏珩冷声打断,“我跟柳姑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可别坏我清誉。”
“行行行,不提她。”
柳进德又换了副苦瓜脸,可怜兮兮道,“反正我就是想去……行不行?”
苏珩直视着他,“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虽然我姑父姑母走得早,但我表妹却是我祖母的眼珠子,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祖母的意思,也不求她嫁去什么高门大户,只要男方家世清白,为人踏实上进,能一心一意待我表妹好就足够了。你且想想,你做得到哪一条?”
柳进德心里一琢磨,顿时怒道,“苏老二,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嘛?!”
苏珩淡淡道,“不是我埋汰你,而是你确实哪一条也不合适。你是家中长子,将来的妻子就是长媳,我表妹性情温柔绵软,就算撇开出身不提,她也难堪宗妇大任,更不必说你那一屁股风流债,可不是哪个女人都受得了的。”
苏珩这话虽不好听,却也不失公允。宋昀盼那样的性子,就算梦里嫁在了自己外家,尚且过不好,更何况柳家那种关系错综复杂的人家。 再者柳进德自己就是个贪欢好色,喜新厌旧的主儿……结局也未见得会比嫁给他更好。 他可是暗暗在心里发过誓,要给她挑个好夫婿的! 苏珩认真道,“这世上生得貌美的女子何其之多,家世与你登对的也不计其数。我表妹只是个老实孩子,你若真为她好,就别打她主意了……” 柳进德在苏珩这儿碰了一鼻子灰,说又说不过他,最后只得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苏珩见他走了,又提起笔心烦意乱地写了几页字,等心情平复下来,才拿出他先前跟苏琮一起整理的那份邀请名单。 他一边看一边皱眉,随手拿笔将那不合格的人名划掉……到最后,整页纸上居然一个名字都不剩了。 苏珩看着满眼被划掉的人名,“啪”地丢下笔,忽然觉得心更乱了。 ……………………………… 待到诗会前一天,正赶上苏二老爷休沐。 听说儿子近来受老太太所托,在忙着给宋昀盼组织“相亲”会的事儿,苏二老爷不由好笑道,“他自己的亲事还没影儿呢,倒是开始替别人张罗起来了……”因想起来,又问苏二太太,“先时你不还相中了柳家的四姑娘么,怎么又没下文了?”
苏二太太笑吟吟地递了碗热茶给他,“不是老爷说的嘛……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总要挑个他自己喜欢的。我那天倒是提了一嘴,看他不甚在意的样子,也就罢了。”
又笑着道,“咱们儿子心里有主意着呢!说是想等过了明年春闱再说亲……”她顿了顿,打量着苏二老爷的神色,迟疑道,“明年,当真就不让二郎下场了?”
苏二老爷沉吟道,“珩哥儿的学问倒也尚可,只是于民生经济上到底差了一些。我是想着叫他趁这几年,多出去走走看看,长长见识。”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从前苏家的爷们们也都是这么长大的。 “再则他年纪还轻,如今又顶了个少年解元的名头,难保不会求胜心切……这些也都于科考不利。”
苏二太太素来信奉苏二老爷的判断,闻言虽心中有憾,但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只道,“既老爷主意已定,还是找个时间跟二郎和四郎他们说说吧……”一直都摩拳擦掌的,最后却捞不着下场,岂不更难受? 苏二老爷点了点头,又想起先前诗会的事儿,不由道,“珩哥儿的婚事还罢了,倒是蓉姐儿,比盼姐儿还大一岁呢,亲事很该寻起来了……明日那些举子来的时候,你也多留意留意,兴许有合适她的也未可知。”
苏瑜跟苏蓉两个本是前后脚生的,为何苏二老爷独独提了苏蓉却不提嫡女苏瑜?倒不是苏二老爷厚此薄彼,而是其中另有一番缘故。 却说苏二太太大嫂的娘家沈氏也是金陵望族,当年沈大太太带着几个孩子随沈大老爷进京赴任,来苏家做客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当时年仅八岁的苏瑜,便想着把她说给自己的嫡长子沈万章。 因两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家,也不兴盲婚哑嫁那一套,虽大人们都存了这样的意思,但也不曾把话说开,只想着叫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地长大,日后水到渠成也是段佳话。 这些年每到逢年过节,沈万章也都会随沈家太太前来拜会,苏二老爷跟二太太也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变成如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更难得沈万章人如其名,从小就有神童之称,六年前秋闱小试牛刀,不想竟一鸣惊人,成了那届最年轻的举人,当时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 照理说两家早有意向,孩子又争气,这亲事本该早就定下了。可奈何沈万章十三岁时,沈老太太请方士算过,说他命里不宜早婚,需得到弱冠之年,方可娶妻生子。 所以这定亲之事便推迟了下来。 好在沈万章本就比苏瑜大了三岁,等他二十岁时,苏瑜也才十七岁。 似他们这等讲究的人家,原本也不会让姑娘早嫁:一则是这女孩儿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侍奉长辈,伺候丈夫,抚育子女……父母舍不得孩子早早去婆家吃苦;再则,女子太早生儿育女,也极容易伤及根本,于养生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