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知道，王熙凤是在跟小红说话。

因为才刚王熙凤吩咐小红帮她做事，小红做得甚合她心意，便要收她到自己屋里去。

晴雯且住了脚，听小红怎么回她。

小红没犹豫，脆生生地道：“愿意自然是愿意的。跟着二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我们也得见识见识。

只是才刚晴姑娘说，要我去她屋里服侍。小红再跟二奶奶去了，旁人该说小红攀高枝了。”

“倒让晴雯抢了先了，那丫头倒是慧眼识英才。”

凤姐爽朗地笑，“既是她要你，你就跟她去吧。慢说是她先说的，就是我先说的，她要我也得给啊，我还欠着她一份大恩没还呢。

我也不算高枝，晴姑娘才是高枝呢。你跟了她，就是她身边的第一大丫鬟，日后必定要跟着她出嫁的。到那时，你就是大户人家的姨娘了，也吃香的喝辣的，有人端茶递水伺候着，好多着呢。”

“二奶奶……”小红娇羞地轻轻跺了跺脚。

“怪不得都叫你‘破落户’呢，跟人家没出嫁的姑娘也混说这些个，好没意思。”

晴雯掀起门帘进了屋，“正好你在这，我今儿就算回你了。打今起，小红就跟着我，宝玉那边你再给她挑一个吧。”

“行行行，他那你不用担心。你走了，还拐带着小红，横竖是要给他再挑人的，且慢慢看吧。”

凤姐道，“倒是你，赶紧再挑几个使吧。正经姑娘家，还自己端个瓦罐到处跑，让人看了不像样子。”

“我不急。”

晴雯取了一个碗，倒了几片豆干出来，招呼李纨等人一起过来，“大嫂子，你们也都来尝尝我卤的豆干。琴棋书画这时候学是晚了，厨艺现在练练是不是还可以？”

趁着李纨、凤姐等吃豆干的工夫，晴雯带着小红出了稻香村。

“小红，二奶奶那的一等丫鬟，一个月能领一两银子的月例。你跟着我，做到头也只是二等丫鬟，只能领一串钱。”

晴雯头前走，对身后抱着瓦罐的小红道，“不能去二奶奶那，你不觉得委屈吗？”

“姑娘，我不委屈，”小红笑着道，“二奶奶屋里还有平儿姐姐、丰儿姐姐，什么时候能轮不到我升位份？我只有听宣做事的份。姑娘屋里还没有旁人，再来人她们就得听我的吩咐，我还委屈什么？”

“你倒是明白，”晴雯笑了笑，“你放心，任谁再来也越不过你的次序去。以后，我必不会亏待你。”

怡红院，宝玉不在，丫头们也大都出去玩了，只有袭人、麝月两个沉稳的大丫鬟留下看家。

晴雯说了要小红去伺候的话，那两人眼眸微微闪了闪，好似松了口气。

丫鬟们私底下也是暗流涌动，一个个削尖脑袋想争主子的宠。

小红瞅着机会便往宝玉跟前凑，早让这些大丫鬟担心了。

万一哪天她入了宝玉的眼，她们的位置怕是要不保。

现在晴雯要她走，岂不是正合了她们的意？

“没什么不行的，姑娘今天就带她过去吧。二爷那边，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袭人道。

入夜，小红抱着自己的铺盖去了晴雯屋里。

窗下看书的晴雯抬起头，笑道：“这是干什么？”

“守夜啊，”小红道，“好晚上起来服侍姑娘。”

“不用，回你屋里好好安睡，我不习惯晚上支使旁人。”

晴雯笑着将她赶了出去。

……

贾芸这段日子在大观园里种树，就在与主山相连的侧峰上。

可那边都围着厚厚的帷幕，小红与他轻易也不得见。

晴雯吩咐郑嬷嬷去把贾芸带过来，郑嬷嬷带他过来后便离开了。

贾芸惶惶立于院中，不知道屋内人叫他来做什么。

小红掀开门帘出去，红着脸低着头，羞答答地道：“我们晴姑娘叫二爷过来，有话跟你说。”

鲜艳妩媚的姑娘，身着红衣红裙，红红的脸蛋在日头的照耀下更显光彩熠熠，贾芸不由得看痴了。

“芸哥儿，我想托你去办件事，你可愿意？”

屋里，晴雯隔着帘子对他说话。

“哦，哦……”贾芸慌忙答应，却不知“哦”些什么。

“傻子！”

小红羞得又跺开了脚，“我们姑娘说让你帮她办事，你愿意不愿意？”

“哦，哦，愿意，愿意！”

贾芸语无伦次，“无论姑娘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先别把话说得太满，且听我慢慢跟你说。”

晴雯轻声道，“我想在白云寺开一家素食馆子，你知道我不能抛头露面，就想请你帮我打理。

我知道你接了府里种树的活，可这活总有干完的时候。干完这一宗，你可确定府里还会有活派给你？

若是帮我开素食馆，你就是掌柜的。日后不管开几家馆子，我还一并交给你打理。

这是个长长久久的活计，你可愿意做？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可以仔细思谋两天。”

“小红，郑嬷嬷她们都出去帮我买食材了，大概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你替我送送芸二爷吧。”

晴雯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吩咐。

她把嬷嬷们都支出去，就是要给两个有情人创造一次独处的机会。

不知道那对少年男女在院子里喁喁私语了些什么，贾芸走后，小红进了屋。

“姑娘，他同意了。说园子里没剩多少活了，让底下的人去干就得了。讨姑娘示下，开馆子的屋子是要租呢还是另建呢？等您拿个章程出来，他立马去办。”

“好，等我准备好了，你就去给他传话。”

晴雯取出钱匣，边数着银钱边对小红道，“日后，他若是愿意一直给我做掌柜的最好，若是想自己做个营生，我也会帮他的。等你再大些，我就放你出去，你们俩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姑娘，”小红眼眸微微泛红，“您这么为我们着想，我和他都感激不尽，我们会尽力为姑娘办事。”

晴雯笑了笑，她就等着这句话呢。

贾芸是贾家的旁支少爷，父亲早逝，家境贫寒。

他却没有像贾家其他人那样混天、混地、混日子，而是想方设法改变自家的现状，堪称贾府中唯一正直上进又灵活机变的男人。

把馆子托付给他，她是放心的。

窗外老鸹“呱呱”叫，郑嬷嬷领着一个女人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