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闻“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时北方天已微寒准备冬装,而江南依旧薄纱轻拢。都说自古江南出美女,这街上的姑娘单不提样貌如何,白皙细嫩的皮肤,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就很赏心悦目。陆离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左顾右盼甚是兴奋。她父亲很少跟她提起陆家,也就在书院的时候同窗经常嘲笑她商贾出身,再者便是前世陆家出资支援漠北大军。曾听闻陆家富甲一方,到了这江南便可知陆家产业遍布整个江南,这绝不夸张。而且陆家的口碑也非常好,各大茶楼酒肆,一打听陆家可以称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茶楼说书的除了讲些稗官野史、民间轶事,偶尔讲到陆家也是赞不绝口。传闻陆家从不恶意竞争,也不恃强凌弱,反而带动江南其它商户互利共赢,货真价实从不店大欺客。陆家的医馆药店更是不收问诊药材钱,只收答谢费,民间均称赞陆家有如济世华佗,是百姓的福音。不多时便找到陆家祖宅,并没大费周章。“公子小姐找哪位?”
见霍少庭和陆离在陆家门口徘徊,门口的小厮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询问。“我名叫陆离,是陆言商之女,此次前来特意拜访祖母以及各位叔伯。烦请小哥代为通传一声。”
陆离走上前客气地说着,并将父亲塞给自己的信递到小厮手中。小厮领了信便去传话,不多时便见一位年事已高却仍身体硬朗的婆婆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出来。想必这人应该就是祖母。“离儿,让祖母看看。”
老夫人走上前拉起陆离的手仔细端详。陆言商离开江南已近二十个年头,切成家晚,在京师诞下陆离,老夫人从未见过自己这个长孙女。“祖母,爹爹常提起您,自愧无法侍奉膝前,愧对祖母养育之恩。”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有这份孝心就够了,你从京师不远千里赶来累坏了吧。饿了没有,快些进屋。”
老夫人拉着陆离往里走,脸上一直洋溢着慈祥的笑容。突然反应过来,陆离身旁还站着一人,这人看上去贵气十足,并非普通人,更像是皇室,“离儿,这位是……”陆离正想着怎么跟祖母介绍,毕竟当着长辈的面正儿八经地介绍他是自己的夫君还有些难以启齿。“祖母,我是阿离的夫君,姓霍名少庭,祖母唤我少庭便可。”
“你爹也没个真事儿,女儿嫁人这么大的事儿都没跟我讲。”
老夫人故作生气地板起脸,时光荏苒一晃都二十年没见到自己这大儿子了,平时偶有家书联系,可大多都是“一切安好”,在朝为官不容易,陆言商性格内敛,耿直不懂变通,在朝中定受到不少排挤,可从未跟家里诉过半点苦。“祖母,爹爹常念着您,只是圣上赐婚,赶着良辰吉日近了些,没来得及告知祖母,离儿这不是来谢罪了么。”
陆离哄人还是有一套的,娇滴滴的声音自己听了都抖上三抖。“都是一家人谢什么罪啊。咱们进府里聊。”
陆离扶着老夫人,一行人进了府。陆府从外看去不过院墙高树,甫一入府,整体建筑承浅灰淡黄色调,给人低调朴实之感,可细一看构造极其精妙,别有洞天。门前是直径约十米的水池,水池内的水清可见人,仅有入水管无出水管,且流水不腐。上方是百年古木,参天的栾树,此树并不像移植,应是本就生长在此,风一吹过落下片片金叶,尽数落在水池内,无一落在旁处。府门与大堂之间横亘一座单拱石桥,桥面嵌满鹅卵石,两侧石柱顶上装饰着整块上好的汉白玉,玉石上镶嵌着宝石,一圈九颗,取九九归一之意。行至大堂,整个堂内的桌椅均采用黑胡桃木,大堂的摆件多是古董字画,且为珍品,极尽低调奢华。曾有耳闻江南陆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闻名不如一见。“离儿,你爹近来可好?”
老夫人一落座,丫鬟便奉上茶水。“爹爹身体康健,得知我来江南造访特修书一封,嘱咐我务必亲手交到祖母手中。”
陆离从包裹里掏出书信,信她并未打开过,单凭父亲交给自己时说话的语气以及神情便知这信很重要。“还算他有孝心。”
老夫人看过书信,脸上的笑意愈发柔和,想必也是惦念她这长子的。“祖母,路途遥远,此次拜访略备些薄礼,望祖母莫要嫌弃。”
霍少庭慢条斯理地说着,击了三下掌,门外进来一行人,抬进来十个大木箱,看样子这箱子并不轻,抬着颇为吃力。“既然是孙女婿送的礼,老妇便收下了。”
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霍少庭,是个懂事的,出手大气,看来还挺重视她这长孙女的,“晏秋,快去盘点入库。”
“祖母客气了,这是晚辈该做的。”
霍少庭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本于理不合,毕竟他已封王,按理祖母要向他行跪拜之礼,他反而施礼,陆离还是颇感意外的,“殿下,这于礼不合。”
他向长辈行礼并无不可,可毕竟身份尊贵,若传出去定当遭人诟病。“殿下?”
老夫人一脸疑问,看了看陆离又望了望霍少庭。“祖母,他就是霍南风之子,承袭父位,封号南庭。”
陆离磕磕巴巴地讲着,本来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怎么讲出来竟如此尴尬。“老妇不知南庭王大驾光临,老妇有罪。”
老夫人忙要行跪拜礼被霍少庭连忙搀住。“祖母免礼,都是自己人,今日本王以孙女婿的身份陪阿离回乡探望祖母,无需行大礼。”
“你这丫头也是,怎不知会祖母一声,礼数不周冲撞了南庭王。”
“都是离儿的错,是离儿考虑不周,祖母莫要责怪,殿下不放心我一人远行江南才随行的,本是一家人叙旧,没去想那么多繁文缛节。”
老夫人见两个孩子都挺自责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孩子的心意是好的,来看看她这个老人家。“好了,祖母怎么会怪你们呢,看把你们紧张的,快坐下。”
老夫人一坐下来,霍少庭陆离两人也放下心来。“祖母,此次来江南一方面是探望祖母和几位叔父,另一方面我听闻咱们陆家世代经商,我想在京师开家店,若是哪天殿下不要我了,好有个营生。”
陆离笑眯眯地讲,她心里挺忐忑的,虽说是血亲,可毕竟素未谋面,初次见面就要让人家分自己一杯羹,即便祖母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你这丫头,做生意可不容易啊。一个妇道人家总抛头露面容易落人口实,更何况孙女婿身份尊贵,你若经商传出去有损孙女婿的名声。”
老夫人分析得细致有理有据,这些问题陆离也曾想过,可为何要礼法束缚住她?“祖母,离儿也知做生意不易,这才特意来祖母这儿取取经啊。我就开个小铺子,赚点糊口的银钱就行,都是殿下应允的。”
陆离疯狂地给霍少庭递眼色。“阿离言之有理,既然她对做生意感兴趣大可一试。京师高门大户颇多,这些官家少爷小姐极为爱美,素闻这江南丝绸极富盛名,阿离想开个绣纺赚点零花钱,苦于没有货源,不知祖母可愿帮忙?”
霍少庭这话算是说在了点上,还是他心思缜密,她本想着跟祖母讨教生意经,具体经营什么她尚未想好,霍少庭这一言她有如醍醐灌顶,的确江南丝绸拿到京师卖定会大热,噱头也好,陆离真想冲上去亲他一口表达激动的心情,可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这……得跟你二叔商量,如今陆家丝绸生意全交由你二叔打理,祖母早就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了。”
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她已经放权很久了,的确不好做主,免得老二心生嫌隙。“祖母,您看京师的购买力还是有目共睹的,可二叔远在江南不好打点,放弃这么大的市场多可惜啊?我仅需陆家提供货源,盈利五五分成可好?”
陆离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实她内心七上八下的,祖母刚刚都用放权的说辞搪塞自己了,看了希望不大。“你这丫头,这心直口快的脾性一看就是咱们陆家人,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不懂得弯弯绕绕。那祖母便替你二叔应了,也别五五分成了,二八分吧,别让你二叔亏了货款就行,全当送你们二人的新婚礼物了。”
祖母宠溺地笑了笑,这些年陆言商在京师从未向家里伸手求助,官职不高,那点俸禄过得自然清贫了些。如今离儿嫁给南庭王,有这丝绸生意傍身,离儿可以多些零花钱,在婆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谢祖母。”
陆离忙跑过去不管不顾地抱着老夫人,也顾不上礼仪体统了,这么顺利始料未及,她有些兴奋得不知所措。老夫人也忍不住笑,一看就是丫头心性,情绪不带半分遮掩,只是当她目光落在霍少庭身上,这孙女婿一看便是城府极深之人,这小丫头嫁了这么个男人,也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