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手里捧着一本病例单的青年医生把门打开,看到高木大攸在这里,便用笔敲了敲门框,“高木先生。”
“青井医生。”
高木大攸放下手里的水果,赶忙小跑到医生面前,“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青井医生翻开病例单,看了一眼,“你母亲的病有一些新的情况,我需要跟你单独谈一谈。”
“青井医生。”
高木母亲突然叫了一声,“是不是我的病情又恶化了?”
青井医生的手滞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正常,露出轻松的笑脸,摆摆手说道:“怎么会?你的病情又不是很严重,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了,我叫高木先生出门只是跟他讨论一下治疗方案而已。”
高木母亲死死得盯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好,我知道了。”
坐在椅子上的荒村拓也觉得这个青井医生还是太年轻了,运用的安抚病人的说辞太僵硬,没有说服力,而且有哪个医生会跟患者家属讨论治疗方案的? 要知道每个患有绝症的病人都是很聪明的,他们能够清楚得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医生有时候就需要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而不是这样满口报平安。 青井医生带着高木大攸出了门,前往自己的办公室,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X光片给他,“高木先生,你看一下这个。”
高木大攸接过一看,发现X光片肺部上有着大量重影,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还是知道,情况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青井医生伸出食指指了指光片,说道:“你看,你母亲肺部的占位出现了大面积的结节、毛刺、分叶,还形成了肿块空洞…” 一大堆专业名词从他嘴里喷涌而出,把高木大攸说得晕头转向。 “青井医生…”高木大攸吞了一口口水,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语气也十分低迷,“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你告诉我…我妈妈的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手指放在桌面上敲打了一会儿,青井医生默默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高木大攸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有些晕头转向,有一股郁郁之气卡在胸口,他把十指插进头发里,张开嘴巴低吼:“怎么会这样啊…明明妈妈这半年都很乐观的啊…怎么会恶化呢…” “情绪波动确实可以影响病情,但是并不是说保持好的心情就可以完全规避病情恶化…” “那…”高木大攸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有没有机会呢?”
“说实话,机会并不大。”
青井医生拿着笔在纸上面一下一下得乱点,“我个人是建议放弃治疗的,毕竟已经晚期了,你母亲能活过一年的几率微乎其微,哪怕活过了一年,接下来也基本上是靠着药物吊着了,这样会把你整个家庭都给拖垮的,再就是…” “青井医生,别说了!”
高木大攸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只要还有希望,我就必须治!”
青井医生眉头一皱,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或许你还没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这不是想不想治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担负得起的问题。”
“我能!”
“你再考虑考虑吧,仔细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不用考虑了。”
高木大攸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我家里就我和母亲两个人了,她要是走了,那这个家庭也没必要存在了…” “唉…”青井医生叹了口气,重重得点了两下头,“好吧…你要是非要坚持的话,那就随便你吧…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放心。”
另一边的病房内,荒村拓也坐在病床边上,手里拿着手机划动着。 他已经可以脑补出高木大攸跟那个青井医生的对话了,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熟悉,他现在都能闭着眼睛拿着笔把对话内容写出来个七七八八了。 “荒村君。”
高木大攸的母亲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
荒村拓也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她,“高木阿姨有什么事吗?”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对待病人(不包括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他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高木母亲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得为其剥开橘黄色的外衣,“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和大攸根本不熟,对吧?”
荒村拓也愣了一下,他从那几个还在酒店睡觉的女人身上了解到,女人好像都有一股非常玄乎的直接,非常准,没想到是真的… 见他不说话,高木母亲微微笑了一下,把剥好的橘子放在他手里。 “我虽然见识不广,但是还是多多少少有听到荒村君的名字的,我在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你这种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上都属于明星的人,不可能跟大攸有多深的交情。”
“厉害。”
荒村拓也把橘子放下,有些自愧不如得拍了两下手掌,“我早就说过的,高木同学比我优秀。”
“嗯?怎么说?”
“因为他有一个优秀的母亲。”
“哈哈哈哈…”高木母亲突然笑了起来,“荒村君,你看,我没说错吧?你跟大攸肯定不熟,他就不会说这么好听的话。”
荒村拓也感到了一丝新奇,毕竟还是头一回有人说自己说话好听的。 撕开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尝了一下,他开口说道:“高木同学很爱您。”
“我知道,我也很爱他…”高木母亲点点头,脸色柔和,眼睛里似乎散发着幸福的光,“拖累他这么久…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很惭愧呢…” 荒村拓也拿着橘子的手顿了一下,“您都知道了?”
“孩子撒谎,我这个母亲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呢…咳咳…”高木母亲忽然剧烈得咳嗽了两声,然后接着说:“我给住吉银行打过电话,他们说大攸差不多三四个月前就和银行解除劳动关系了…” “我了解了一下,银行理财经理的助理年薪最多六百万日元,可这半年来他都为我在医院花了上千万了…” “那孩子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天衣无缝呢…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荒村拓也莫名想起来一句从自称“很懂女人”的岛琦信长那里听来的话:“每一个女人都是天生的侦探,或者说是福尔摩斯都不为过。”
此时此刻从来都觉得岛琦信长是在吹牛的他忽然对这句话产生了一种万分赞同的感觉,这种从一点点不对劲的迹象上就看透了本质的人,不是侦探是什么?不是福尔摩斯是什么? 就在这时,高木大攸推门走进了病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对劲,还是半个多小时前那副样子,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妈妈,青井医生说你的病现在已经稳定许多了,再坚持一段时间的治疗就可以回家了。”
高木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点了两下头。 荒村拓也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随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高木母子告别。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
“荒村君。”
高木母亲再次叫了他一声。 荒村拓也转过头看着她。 “谢谢你。”
高木母亲坐在病床上,对他微微弯了一下腰,“祝你安康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