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辰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半天,却根本问不出任何结果,看着不停抹眼泪的苏然,他心中不禁又有些烦躁。他暗恨这个女人太扫兴,他明明是带她出来玩儿的,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哭了呢?苦也就算了,他耐着性子劝了半天,怎么就半点效果都没有呢?叶北辰觉得,自己费了半天的嘴皮子,苏然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这样的无用功,怎么可能不让他感到憋闷。再说了,他刚才明明心里在设想美好的未来,被她这么一哭,全都搅乱了。隐隐地,他有种苏然搅和了他美好构想的感觉,于是心中对苏然的埋怨又深了一层。原定的野餐计划他现在也没心情执行了,拉着苏然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糊弄一顿也就算了。奇怪的是,他不劝了,苏然反倒慢慢不哭了。叶北辰简直无语,难道女人都这么拧巴么?越劝越哭,不搭理了自己就好了?可真是有够矫情的!叶北辰心情不佳,吃饭自然也没什么胃口,加上苏然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顿时情绪更加糟糕。他觉得,自己还能吃得下去东西,也算是厉害了。其中有一道菜是西湖醋鱼,微酸的口感非常赞,可是苏然只吃了一口,就又红了眼圈。她还记得,当初刚怀孕的时候,她特别爱吃酸,根据“酸儿辣女”的说法,她一直担心肚子里怀的宝宝是个男孩子。她比较喜欢女孩儿,所以那段时间就一直强迫自己多吃辣的,到最后嘴巴都上火了……当时她知道自己傻,可是满心甜蜜,乐在其中。可是现在再回想起来,她却只想哭。什么酸的辣的,统统都是她想多了,那个孩子根本生不下来。才发育出性别之前,就没了!没了!苏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在饭桌上小声地抽泣起来。叶北辰终于受不了了,“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寒着脸问道:“苏然,你到底要怎么样?跟我一起出来,就让你那么难受么?”
苏然一听这话,顿时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地却根本不给叶北辰半点回应。她心里很疼,那道没有愈合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汩汩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痛苦程度丝毫不比当初减弱多少。这个世界上,能够如此一遍遍重复,却又不会被消磨掉的,恐怕也只有这样深刻而剧烈的疼痛了。悲惨的经历说多了,听的人就会厌烦,可是只有那个受伤的人才最清楚,心里的伤口一直新鲜如初。每一次触碰,都是一阵锥心刺骨的战栗。只可惜,这样用无尽鲜血和眼泪织就的故事,却只会惹人厌烦。苏然知道,她都知道……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可以闭口不言,却无法把那段记忆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去。她只要还记得一天,就会痛苦一天,永远永远都无法解脱。所谓无间地狱,不外如是了吧。叶北辰体会不到她的痛苦,只会觉得烦躁,强行忍耐了一会儿,却终究还是爆发了。他冲着她喊:“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哭了?”
他花了那么大的心力去策划的约会,全被她给毁了!那些打算野炊的时候吃得零食,还有准备好了的烤肉,也全都浪费了。他想要像普通情侣那样,跟她约一次会,怎么就那么难?难道他的这个愿望很过分么?苏然抬起头,透过泪水迷蒙的双眼,看到了叶北辰冷若冰霜的面庞。她的心也在这一瞬间被冻住了,彻骨的寒凉,她半个字都没有说,直接站起身走出了包厢。叶北辰错愕了半秒,紧接着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她这是什么意思?耍小性子等着他追出去哄么?他才不呢!堂堂叶少,凭什么要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叶北辰觉得,自己可真是把她给宠坏了,她才会这么无法无天的,隔三差五就折腾一回。这一次,他才不会被她牵着走呢,他要让她知道,在这段关系里面,谁才是主导者!他可以宠她,但前提是她必须臣服于他!她可以撒娇,可以偶尔任性,但必须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才行。游戏规则,必须由他来制订!叶北辰坐直了身子,像是一个冷漠高傲的帝王那样,慢条斯理地相拥着午膳,等着不懂事的妃子回来向他认错请罪。他在心里跟自己说,要是那个女人马上回来,他就网开一面免去责罚,要不然的话……他非得让这个女人长长记性不可。冷战?他有的是方法让她主动开口求饶!苏然泪流满面地走出包厢,关上门,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去。她不是没想过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可她知道那不现实。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叶北辰秒秒钟可以让她爸爸破产。她不能那么自私。她必须得等到叶北辰主动放弃这段关系位置。所以,她其实无处可去。她蹲在包厢门口,默默地哭泣。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客人和服务员都很多,几乎每一个路过这里的人,都会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一番。苏然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可是她又没有特异功能,如何做得到那么高难度的事情呢?她只能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努力地假装那些人全都不存在,可是她骗不过自己的心,还是难堪得要命。渐渐地,她忘记了哭泣,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要不要回去?不知道那个家伙气消了没,现在回去,会不会激怒他呢?苏然心里没底,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包纸巾。“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么?”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非常好听,略有一点点哑,却被打磨成了一种别致的风韵。苏然怔了一下,摇摇头,隔了半秒之后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她没有抬头去看对方,因为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糊满了泪水的脸。那个女人倒也不生气,反而半蹲下来跟她说话,劝她想开一点。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能如此关心她,苏然的心底,又暖又疼。那个陌生女人反复询问苏然,是否需要帮助,看样子,她可能是误以为苏然挨欺负了。苏然只好解释,自己只是跟朋友吵架了,出来哭一会儿而已,没有什么大事。那个女人听了之后,这才稍稍放心了一点儿,然后又笑着劝她:“谈恋爱嘛,哪有一帆风顺的呢?两个人在一起,总归是要互相磨合的,等熬过了磨合期也就好了。”
她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干过类似的傻事儿,吵一场架就以为天都塌了……其实回过头来想一想,傻的可以。”
苏然怔了一下,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很有经历的样子啊。可是,她方才匆匆一瞥,觉得对方根本比她大不了几岁啊?她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了对方一番,这才发现,这个女人只是看起来年轻,但是实际年龄,应该不小了。因为,对方身上那种成熟的风韵,实在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能够拥有的。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的很会保养。如果不近距离细看眼角和脖子上的细纹,苏然几乎要被她的脸给骗过去了。那个女人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发现苏然在愣神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好啦,回去跟你的男朋友好好沟通沟通吧,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不要这么难过。”
苏然飞快地垂下眼睛,挡住了眼底的那一抹哀痛。男朋友?叶北辰可以算是她的男朋友么?不,才不是呢,他只是她的金主而已。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她只能默认了对方的猜测,可实际上心里却羞愧得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那个女人那么成熟、优雅、富有爱心,而她却那么肮脏、狼狈、天真幼稚,两相对比,岂止是云泥之别。苏然自卑了,所以对方后面跟她说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其实对方也没有说什么太特别的,无非是跟她讲恋人之间应该保持沟通之类的道理罢了,可是她跟叶北辰根本就不是恋人,那样的道理,在她这里不适用。如果她和叶北辰是恋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胁迫、控制、威逼利诱?爱情什么的,不过是这段肮脏污秽的关系的遮羞布而已,本质上,就是叶北辰用锦衣玉食买她的身体罢了。哪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而已!苏然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良心拷问,她仓皇地跟对方说了句谢谢,急匆匆地站起身,几乎是逃回包厢里的。她没有注意到,在她打开包厢门的瞬间,那个女人刻意地挪动了一下位置,不让屋里的叶北辰看到自己。她也没有发现,在她跑回包厢以后,那个女人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一般的冷笑。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她的头顶慢慢地张开,只等一个最佳时机,就可以让她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