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悉怀荒镇有内堡与外镇之分。 外镇具是从事生产耕种的镇户和营户,连同分布各方的豪强宗族近三万户,加之依附于豪强的牧民农工,人口过十万。 只是人数虽多却无善战之士,面对驰骋草原几无敌手的柔然铁骑犹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豪强宗族们倒有几分实力,可多是结地自守之辈。 哪会顾及他人死活? 如此情形下大量镇户营户自然会不顾一切涌入戍堡中以寻求庇护。 相较外镇,内堡涵盖了各官署衙门以及镇将府邸,有着相对完备的城防体系。 若真要在当下的怀荒镇中寻找一安身之处,戍堡内自是不二之选。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外敌当前,怀荒镇军竟是与镇军麾下的亲军刀兵相向! 本就被挤在城门两侧的镇民营户见此变故,再顾不得其他,尽皆吓得四散而逃。 有的想要不顾一切挤入堡内,有的则欲向外镇逃命,只求能避开此处的刀光剑影。 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身处混乱中心的洪烈面色铁青,他全然不曾想到这些世居边关的低贱军户居然敢与自己这等来自京师洛阳的镇将亲军叫板。 这与他先前能够畅通无阻出城的设想大相径庭。 眼下竟有几分进退维谷之感。 身后张宁却是趁此机会探头望向戍堡城墙处。 他打心底深处不理解为何洪烈会做出胁迫自己出城这般舍本逐末的举动。 在他看来戍堡理应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才是。 守在这里可比出去直面柔然铁骑安全太多! 然则当头望去戍堡城墙竟尚不足一丈高,其上虽有军士不少却混乱无序,全然没有强军之态。 立于城头的军士两股战战,浑身抖若筛糠,没有丝毫战意,唯有军官将校的叱骂怒喝声能逼迫使其做出应战姿态,可再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军士不过百人,可军官将校竟有数十人之多,当真是三个人里就有一个当官的! 其中肥头大耳衣着不整者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几个袒肩露胸的女人瘫在城头哭啼不止。 镇军腐朽之势可见一斑。 瞧见这一幕张宁总算是心头了然! 难怪洪烈宁可挟持自己也要逃离戍堡,感情他压根就不看好能够凭借着残破城墙和羸弱之军抵御住柔然人的侵袭。 正想着跟前车帘猛地被人掀开,洪烈那印着刀疤的冷酷脸庞凑入车内,齿间相磨发出令人生畏的冷冽之声:“还请将主下车,令镇军放行。”
张宁暗暗瞥去分明能从其眸中瞧出跳动的怒火。 显然这厮已是处在暴走的边缘。 他自不会去触这霉头,立时颔首,在狗儿的搀扶下走出马车。 城门处距离外镇仅一步之遥,撕心离肺的哭喊与若有若无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不时传入众人耳中,引得一阵心神动荡。 张宁稍稍蹙眉,充斥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令他略有些不适。 王彬见此不免忧心忡忡,只以为自家镇将大病未愈又受了舟车劳顿,对洪烈的怨念更深了几分。 与此同时整个人暗暗蓄力,灼灼目光注视洪烈,只想着将主一旦脱困,自己定要将这厮碎尸万段! “镇军什长邹炎参见将主!”
正与洪烈争锋相对的镇军什长邹炎见张宁从马车走下,立时微微躬身行礼。 只是他虽言辞恭敬,可目光神情具是带着几分轻视,甚至是冷淡。 全然不像下级遇上顶头上司时的应有之色。 这不禁令张宁想起了狗儿对自己坠马前的描述,饶是言辞隐晦可里里外外仍是直白无误的透出几个字:横征暴敛,无恶不作。 如此行径恐怕早已惹得怀荒上下共愤,有识之士定然是欲杀自己而后快! 果不其然当张宁依照洪烈所言命令邹炎放行时,这位镇将什长却是面色肃然地再度重复了一次自己所接到的军令。 并未给张宁这位怀荒镇将丝毫颜面。 见此张宁只得无奈回头,不想正与洪烈四目相对,却见其眸中尽是冷冽与杀意,顿时心中悚然! 洪烈之所以愿意冒险胁迫自己,而不是轻装简行逃出怀荒,恐怕为的就是能使手中权柄为其所用。 要知道六大军镇虽已今不如昔,但真要论起来掌握在各镇将手中的权力仍是令人咋舌,足以横行北疆,使其只要能够避开柔然就可以安然返回大魏腹地! 可事到如今,不但先有王彬隐隐掣肘,此刻就连个普通的镇军什长也指使不动。 如何不让洪烈引动杀心? 冒这么大的险可不是为了带个累赘在身边的! 张宁被这凶悍之辈怒目而视,登时后背湿了大片。 他本是一介普通人,此刻犹如被杀人凶徒盯上,自是大骇。 只得默默退出几步以暂避其如刀般的目光。 洪烈见状冷冷哼出一声。 他向来刚勇自矜,见张宁这镇将名头不好用后遂再度径直走向邹炎,同时心头打定主意,右掌摁住刀鞘想着只等距离再近些便一刀斩死对方夺门而去! 谅在场镇军不敢再有阻拦! 念及于此他眸中凶光毕露,喘息也愈发粗重起来,不过他并未注意到退至旁侧的张宁正默默屏息,竭力调动起了浑身气力。 张宁哪儿是坐以待毙之辈! 尽管穿越前只是普通人,可对历史的熟络让他认识到在战乱年代,心不狠不果决死的就只能是自己。 至少张宁是不想死的! 既是如此,为何不搏一次呢?! 正巧右门侧一名女童不慎被混乱的人群挤入场中,踉跄撞倒在他的脚下。 女童瘦小异常,浑身泥泞,仅有的单衣也是破旧不堪,只在洪烈裤腿处稍稍一蹭就留下了大片触目惊心的污秽。 女童何曾见过如此一幕,望见头顶明晃晃的刀刃后不等洪烈做出反应已是吓得大哭起来。 幼童本就尖锐的啼哭声哪怕在此刻也是极为刺耳。 听得洪烈耳中更是心烦意乱。 霎时令他恶向胆边生! 下一刻便瞧他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拔刀重重砍向女童肩头。 “你这贱婢也敢冲撞老子,今天谁挡我谁死!”
此间他竟是想以此发泄心头怒火! 你们守在这不就是为了让这些该死的臭虫入堡么? 老子今日就是要当着你们的面杀上两个,你又能如何?! 钢刀带着破空之声重重劈下,在场之人皆是无从反应只得眼睁睁瞧着一幕惨剧即将发生在眼前。 几名军士更是面露不忍之色,不由闭上了眼睛。 而那女童早已吓得面色煞白,只呆呆注视着锋利的刀刃距离自己的肩头越来越近而一动不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大手突然探出! 险之又险地堪堪敢在钢刀落下前将女童抢出! 噗! 众人骇然的目光中一男子将女童揽入怀中,狼狈滚出足足一丈有余! “娘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敢……” 洪烈一击不成更是怒火翻涌,可当他抬头望去时正欲脱口而出的肮脏言语却硬生生被堵在了嘴中,好半晌才艰难挤出两字:“将…将主……” 不远处张宁正扶着女童缓缓起身。 他刻意不去理会洪烈,一面安抚女童一面竭力平稳呼吸使自己瞧去没有那么虚弱。 待得拍去女童周身污秽,将其交给方才慌忙挤出人群几乎已是急得哭出声的妇女后这才回转身来。 “洪烈,你真是给了本将好大一个惊喜。”
张宁方一出口,立时全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