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好阔气的手笔! 李兰言罢周遭不约而同响起一片抽气声。 怀荒库中存粮几何众人皆是知晓,若这两户真信守诺言如数捐出米粮,那这燃眉之急自是迎刃而解。 只是张宁却不见丝毫喜色,既不作答也不应下。 见此李兰脸色微微一沉,心中只觉得这镇将胃口竟如此之大,刘臧令更是满含怒意作势欲要开口质问。 霎时间凝重的气氛几是令人难以呼吸。 被火线提拔为从事史的吴之甫暗呼不妙,拱手笑道:“如此甚好! 禀将主,五百担米粮足可供我怀荒军民七日之食,加之牛羊各百头… 恩,再配以糠谷……或许……” 不待吴之甫斟酌着说完后面的话,张宁已是摆手将其打断。 他明白这位从事史是在劝说自己见好就收,生怕自己因低估五百担米粮的价值而交恶了镇中大户。 五百担合计近六万斤。 以成年男子每日一斤,老弱妇孺半斤,军士两斤的消耗自然是杯水车薪,但若是加入谷糠、野菜做粥定量供给,不时配以肉汤,则或许可以支撑半月甚至更久。 可这够吗? 凛冬将至,而后便是民乱,他所需的远远不够! “之甫稍安勿躁,本将如何能不知这五百担米粮的价值?”
张宁终于开口:“只是不免思量似李兄、刘兄这般的慷慨义壮之士,自有一番才敢却屈居于草莽间…… 实在是…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不过二位放心,蠕蠕寇边之事必然已为朝堂所知,料想不消旬月便会有朝廷经制之师前来。 届时本将定向军中长辈进言,推举二位为国效力。”
李兰刘臧令闻言愕然,纵然千思万想却实在没料到张宁会说出这番话来。 言谈间竟是将他们视作草莽之辈?! 话里话外似乎根本不将其怀荒大户豪强的身份放在眼里。 可偏偏两人又生不出半分的不满,亦或是愤怒。 倘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番话必然会被两人狠狠修理一番,但跟前这位乃是中原强宗洛阳张氏子弟,哪怕来到这边镇仍是镇都大将,双方间的身份有如云泥。 要论起还真入不得别人眼! 片刻的愣神后,李兰率先试探道:“将军方才有言朝廷大军将至?”
张宁笑中带着几分冷厉:“蠕蠕王阿那瓌不知死活竟敢兴兵犯境,此番我大魏强军出动自会讨伐,岂能空耗国帑? 嘿……俟吕邻氏、尔绵氏…… 只是不知又有几个部族将彻底消失在草原上!”
俟吕邻氏、尔绵氏尽皆是柔然有名有姓的大部族,游牧一方实力强悍。 可在张宁说来就犹如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在场众人听得这话又惊又喜,深信不疑。 曾几何时魏军每番出塞定会杀得蠕蠕伏尸千里,如今尽管衰败可大魏尚有中军以及州郡驻军可用,南方更是几度征讨压得南人喘不过气来,如何不能再击蠕蠕? 一时间众人心思皆是活泛起来。 北疆镇民不缺豪勇之辈,唯独是报国无门,无处施展。 此番蠕蠕寇边虽是荼毒万里,可要是因此重新将朝堂的注意力拉回北疆,那六镇再度兴起似乎也并非异想天开啊! 一念及此喜悦的气氛竟是飘荡在城头,唯有李兰一人在不明所以的刘臧令注视下颤抖不已。 是啊! 哪怕是俟吕邻氏、尔绵氏之于蠕蠕,不正如李氏刘氏之于怀荒么? 皆是魏军眼中不入眼的渣滓! 而跟前这位不管如何瞧去,笑容都那般冷酷的年轻镇将不正是魏军的代言人么? 大军一致,覆灭自家宗族不过是一句话的琐事,甚至只消调动一支百人队…… 不…或许五十人即可! 李兰的脸色瞬间煞白,再无先前那轻佻公子的模样。 “将军说笑了…我等不过是一介流民岂能入眼。”
几度呼吸间李兰不断调整,压下起伏的心境勉强道:“届时若坏了将军威名岂非不美? 在下两人只愿留在怀荒,为将军效力。 恩…既是大军将至,劳军之资必不可少,我李刘两家愿牵头联合镇中其余富户为将军筹措…… 米粮两千担,牛羊各六百头。”
刘臧令瞪大了眼睛像见鬼般望向李兰。 两千担? 真当怀荒是什么富得流油的地方了? 这他娘和大魏各州郡比起来根本就是一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 镇中诸多大户要凑足这个数几乎也是要掏空家底的! 虽然还有田地,可转眼就是冬时…… 李兰这厮是糊涂了? 他想要出口反驳,手臂却被李兰狠狠拽住,两人相互较劲下浑身都在用力,侧眼看去不免滑稽。 “善!”
张宁却不管这些,笑着大声应下。 李兰这个聪明人到底是没让自己失望! 只是六镇到底是衰败了,昔年任何一镇可都是能供养数千军士,数万镇民而自给自足的啊! “两位既是故乡难离,那本将也不能坐视才德兼具之人而不顾。”
他走上前一手扶住李兰的手臂,一手拍着刘臧令的肩膀,不容置疑道:“李兄可为我军府谘议参军,刘兄且入军中暂任副军主如何?”
谘议参军掌谘谋众事,说白了就是参谋,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张宁这位镇将是否信任。 副军主亦是如此,受制于正将又统兵寥寥。 这两官职已然表现出张宁愿与镇中大户携手,又不愿分割太多权力的态度。 对此李兰自知已是无可奈何,只得叩首下拜。 刘臧令见状只能跟随。 张宁朝王彬使了个眼色,这熊罴便阔步向前至刘臧令跟前,一副你以为就跟着我混的模样。 再瞧一众官吏无不恭敬万分,张宁知晓这怀荒已是被自己初步握在了手中。 军、粮、官吏、民心,自己皆有之。 两天来他切实体会到了出身的好处,自汉末到魏晋以来强宗豪族的威势已是深入这片土地的方方面面。 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迅速将怀荒镇攥在手中。 想到这儿张宁忍不住轻笑一声,无视角落中户曹从事褚行阴鸷的眼神,施施然下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