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地处怀荒以南,因其树木枯败背阳而得名。 此时夜色沉沉,除一伍值夜士卒外其余辎重兵或是拥坐于篝火间,或是早已闷头呼呼大睡。 若是细细瞧去便能瞧出这三百名辎重兵竟是隐隐分成五拨,颇有几分泾渭分明互不相扰的意思。 如此拉帮结派的举动放在寻常军伍中自是大忌,可偏偏在这支辎重军中并不令人意外。 因为任谁都知晓这些辎重兵哪儿是什么正经军士,而是镇中大族富户的豪奴家仆! 他们天然以族为圈互相敌视,能勉强捏合一处已是耗心费力,相比之下又有谁会在乎这些微末呢? 李氏一族的豪奴们无疑是其中最庞大最得意的群体,自辎重军建立以来尽是以鼻孔视人。 对此其余诸族奴仆虽是颇有微词可终究没人敢真的招惹触怒。 谁让人家兰公子被军府任命为谘议参军,又奉命一手组建了这辎重军呢? 没看到两名队主之一的王可根本就懒得稀罕管这些破事儿,早早就倒头睡了么! 倒是出自李氏的队主李二正在众奴的簇拥下一边饮酒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荤话,不时引得众奴坏笑不止。 许是光靠过嘴硬却没法子亲自动手操练的关系,半晌后李二等人也对荤笑话失去了兴趣,只见他眼珠儿一转指着眼前的黑山嘶笑道:“你等可知这黑山上有什么玩意儿?”
众奴中捧哏者不在少数,立时有人应和道:“莫不是哪只骚狐狸?那可得让哥哥好生操弄一番才是!”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心照不宣的污秽笑声。 李二鄙夷道:“你们这些腌臜货色满脑子都是些下三路的东西,爷爷告诉你们,这上面可是有一伙马贼!”
他似乎浑然忘了就在之前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闻听此言众奴顿时一片寂静,面面相觑下片刻后方才有一人状起胆子大:“二哥,您是在说笑吧……这怎么……” 那人话到一半已是因为恐惧声音嘶哑的说不出话来,再望向月光下的黑山只觉得是那般的阴森可怖。 李二挺起胸膛很是骄傲的样子:“老子会与你这种奴婢说笑? 实话告诉你们这黑山上有伙马贼常年盘踞于此,做的是抢掠马匹而后贩往东边的买卖! 嘿,不单是朝廷,就连蠕蠕都恨透了他们!”
“这…这怎么可能?!”
李二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回答,不得不说这些奴仆们的眼界和胆量真是低得可怜! 倘若不是见到他们一个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很是受用,他真不愿多跟这些杂碎们多说半个字。 当下他轻轻咳了一声,从一个很有几分眼神的奴仆手中接过酒囊,狠狠灌下一口后这才将自己所知的娓娓道来。 原来这伙马贼多数是由六镇中不服军纪管教的叛卒以及有把子气力的流民组成,其极善弓马奔袭,常年做着抢马贩马的买卖 虽然大魏国的边关守将和柔然各部落都想要将其除掉,可始终未能如愿。 因为这伙马贼非常滑头,时常往来于两国边境,一旦其中一国想要倾力围剿,他们就会远遁入另一国疆界。 哪怕有着据点也是如同跟前黑山这般易守难攻之处。 凭借着这种几乎是无赖的方式,马贼不仅在魏军和柔然的数次绞杀下活了下来,听说还活得挺滋润的,甚至有了自己铁匠,开炉祷刀造箭大有要将这里好好经营一番的意思。 “那…那这伙马贼不会来打咱们的主意吧……” 有人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对此李二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嘿,你个怂包可别忘了咱现在的身份!咱现在是镇军,堂堂怀荒镇军! 还是三百人! 给那马贼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劫咱! 况且你腰间不是挎了柄刀子么!还能怕他不成?”
“是…是!哥哥说的是!”
“我二哥威武盖世,神勇无敌,别说是马贼了就是蠕蠕来了也不怕!”
李二这话倒是给众奴仆吃了颗定心丸,当即又七嘴八得朝他奉承起来。 在众奴看来李二所言非虚,马贼一样也是贼,而是贼就得怕官! 一朝从奴仆变为官军他们自是视所谓的马贼如无物! 这位队主也是十分受用,得意洋洋地又喝起酒来。 饶是其中有奴想大胆问上一句那些个大箱子中装得是何物,也是被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正当众奴说得火热之时大地却是毫无来由地颤抖起来,惊愕间循声望去只见黑山那些枯败的林木在刹那间摇动起来,竟像是活了一般! 多数奴仆瞧得这一幕直是目瞪口呆惊地吐不出半个字来。 直到一片黑骑如水银泻地般从山头冲下众奴才回过神来,惊恐叫道:“马贼!是马贼!”
绝望地叫喊声在瞬间弥漫了整个驻扎地,本是为豪族奴仆的他们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片刻的犹豫后竟是不约而同选择了扔下大车四散而逃! 哪怕有寥寥几人想要举刀迎击也是立时被人群冲散。 可双腿哪儿跑得过战马? 几息间黑骑已是冲入营地之中,血色与哀嚎成为这片天地的主题,数十名辎重兵甚至没来得及逃出营地就已是身首异处。 狞笑着的黑骑却仍不愿停息又朝着四周冲杀一阵方才缓缓退回营地中。 残存的辎重兵们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再不敢向后探去一眼,只得凭借依稀月光竭力分辨方向朝着怀荒逃去。 “你真是怀荒镇军?”
营地中一名浑身带着浓郁腥臭的魁梧汉子策马来到李二跟前笑眯眯地问道。 此刻的李二哪儿还有方才的半点威风,整个人伏倒在灰土中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魁梧汉子见状朝着左右骑士咧嘴一笑:“这是个哑巴,杀了吧!!!!”
周遭众人轰然大笑间便有人准备行动。 “别杀我!好汉别杀我!我是…小人,小人是怀荒镇军!!!!”
李二听到此言立时再顾不得恐惧抬起头来叫嚷不止,似是在拼命证明自己并非是哑巴。 魁梧男子哈了一声,正要说话旁侧一人驱马上前兴奋道:“大当家,箱子里尽是些金银宝贝!”
这话引起周围众马匪的一阵轰动皆是朝着大车所在之处望去,堆叠在最上层的大箱子已是被全部打开,满载的金珠银饰勾的众贼再挪不开半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