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将府。 三名小族族长正襟危坐,屏息不语。 时至黎明,府外城墙处传来的喊杀声已是逐渐平息,然而越是如此对三人而言愈发如坐针毡。 大局底定,他们的命运也将揭晓。 脚步声传来,来者人还未至可那股子浓郁的血腥气息却几乎让其中一名族长呕吐当场。 见此立于张宁身后的格朗哈济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鄙夷神情。 待到王彬、切思力拔二人前后单膝跪地,将数颗人头恭敬献上,三名小族族长再也绷不住,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竟是接二连三的相继呕吐起来。 腐烂食物与胃液、血腥气息混合一处更显恶臭难闻,哪怕王彬也忍不住蹙眉,倒是切思力拔饶有兴趣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他舔舐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此张宁笑意更甚,从此往后怀荒便彻底由他一人说得算,豪强大族们的势力被一扫而空,余下的自会由这些犬彘为自己看家守户。 既是犬彘自是要听话可用才好,用不着太过牙尖嘴利。 待到其吐尽,他站起身来温言安抚三人一番后便示意其可离去。 张宁相信有今夜府中人头在前,又见过了戍堡外的尸山血海后,这三人必会尽心依附,不敢再有造次。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又是跪伏在地连声叩头谢恩,又是指天发誓日后必以军府马首是瞻,这才在军士的护送下离去。 见此切思力拔抬头笑道:“往后这些个本地大族都是抽去脊梁的狗,嘿,全得依仗着咱军府的脸色行事! 卑职为将主贺!”
这话说得很是快意,张宁坐于镇将府中虽看似智珠在握云淡风轻,可心底里也偶有犯嘀咕的时候。 眼下细细瞧去那姚氏,犀吉氏等族长人头莫不在此,心中畅快至极不禁哈哈大笑,他正要说话却发现王彬隐隐有些不满。 张宁自不愿见到麾下两员战将生出抵牾,立时伸手挥退切思力拔,格朗哈济两人,一时厅中只剩张宁与王彬。 切思力拔没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笑容顿时凝固,本已准备好的恭维奉承之语也只得全数咽下,一步三回头地与格朗哈济远远退入前院。 直至此时张宁方才扶起王彬,沉声问道:“可是李兰处出了岔子?”
倘若如此,那可真就有些糟糕了。 安排巫日合云潜入镇中救出李兰,并将其作为收拢诸族叛军余部的关键人物,此事在军府中唯有张宁与王彬两人知晓,哪怕是眼下正被以保护名义软禁在军府的吴之甫一众人也不曾得闻一星半点。 只因这场叛乱来得委实太过出乎预料,仓促间哪怕是竭力迎战,可事后镇军必定也损失不小。 为填补本镇镇军在北伐中的战力,尽可能收拢叛军余部,使人统御其作为辅军参与对柔然的征战就成为了必然。 毕竟千余叛军筛去诸族死忠和战没者,残存数百人应当是有的。 这部分人尽皆杀之过于残忍,不适合建立长久统治,留于镇中又是不稳定因素。 好在王彬摇头,继而瓮声瓮气答道:“禀将主,叛军首领已尽数伏诛,只留户曹从事褚行一人听候将主发落。 另有余下叛贼见败局已定,诸族残杀想引为投名状,死伤更甚,仅有四百七十二人跪地乞降…… 按您吩咐由李兰出面收服约束。 我部战损尚在统算中,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如将主您所料,尔朱氏果然有轻骑悄至,虽被击退但邹炎邹军主却在阻截中战死,所部亦损失惨重……” 王彬言至于此低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清楚自家将主对怀荒镇军倾注了多少心血,寄予了怎样的厚望。 作为其中佼佼者之一,邹炎尽管私下被人诟病是将主当初为制衡卜苏牧云才升为军主,可不管是领军作战,还是平日里的一应军务他其实都做得可圈可点,对于将主忠贞不贰,没有辜负提拔。 哪怕是王彬也认为这是一位极为合格的同僚。 可如今这样的人物却死在了一场本不应发生的叛乱中。 张宁闻言只感觉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下,方才那股兴奋激动立时被全无踪迹。 良久后他伸手揉了揉发麻的脸,木然坐下,只觉得很是有些无力。 他自问穿越以来已竭尽全力,可事不遂人愿。 无论是初时领军抵御柔然却被卜苏牧云引以为饵,还是黑山寨上与匪贼恶战时不得不铤而走险同其匪首生死一战,抑或是今日剿灭强宗豪右们的反叛都没有做到尽致尽美。 与此同时当他留军黑山寨欲从尔朱氏身上再撕下一块肥肉,想要集全镇之力响应朝廷北讨柔然,还是与尔朱氏军使酒宴博弈时,也都没曾如愿,没有占得半分好处。 不但三将之一的卜苏牧云重伤,此刻就连邹炎也不幸战死。 如此种种不禁令张宁心生疑惑自己果真是穿越者吗? 为何那些网络小说中别人都是顺风顺水,一上去就是略施小计立下不世之功或虎躯一震就令来者纳头便拜! 反观自己明明有着不俗的底蕴背景,有着对历史脉络的把控,步步为营下反倒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呢?! 甚至多数时候,他的谋略计划都只能尽可能消除己方的劣势,以求让自己与敌人能够站在同一情势下,继而用最普通也是最残酷的三军用命的方式,去争夺那一线胜机! 昔日巷道中鏖战柔然是这般,黑山寨上邀战匪首是这般,今日底牌尽出亦是这般! 以势压人却遇上势力更胜一筹的尔朱氏,想要广积粮勤练兵又接到朝廷大军的征调,力求用更稳妥的方式完全掌控怀荒,反倒是硬生生被逼着在出征前与豪强大族们当面厮杀,决出生死! 果真只是因世事难料,世事艰难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宁的眸子才有终于恢复了一丝光芒。 “褚行可有审过? 他可知尔朱度律…贺六浑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