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陈顺想要开口不料猝然咳出鲜血,不等贺拔允伸手擦拭,就已使尽最后的气力抓住贺拔允的脖颈艰难道:“你这蠢货岂可逞匹夫之勇…… 此番…剿贼已败…唯有返回代郡与元…元公合兵一处死守各地方能阻隔贼势……再有…… 再有…… 镇破之时,我与家中…家中两名幼弟失散…前些时日听闻有人说曾瞧见…瞧见他们随宇文黑獭一道杀了出去……那厮与我交情莫逆,定然是护着我两名幼弟…往关中去了…若能……还望阿泥能… 能……” 说到此处侯莫陈顺紧抓贺拔允的手忽然垂下,一双虎眸也顿失光彩。 见此贺拔允死死咬牙片刻后方才起身,冲着周遭逐渐靠拢结阵的郡兵叫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回家!”
此刻合围各处的贼寇确是精锐无疑,其中大半皆是各镇镇军降卒以及部落青壮。 这些北地男儿在战火的磨砺下迅速重拾了昔日勇武之气,又受破六韩拔陵所施财帛酒肉恩养,单论气势也只是稍稍逊色于元魏朝廷常年征战所砥砺出的精兵猛将,远不是州郡兵所能力敌的! 片刻间城头军士再少百人,余者无心再战只纷纷向着贺拔允靠去。 话音落下贺拔允越众而出仗刀砍杀,一时残肢断臂掉落满地,硬生生被其率众冲下城去又集结起数百人一路向南逃去! 一名贼寇头目站在城头望见这一幕不由狠狠跺脚,快步冲向一处城楼中,跪倒在地:“将军,俺没用竟是让那官军头子跑了!”
被唤作将军的乃是一名络腮胡,他正是当日围困柔玄时一度攻上城头,并一锤轰杀柔玄镇军将校刘继之人。 在叛贼中此人素来以凶残著称,体格虽无法与侯莫陈顺相提并论,可蕴藏在身体中的那股子蛮力却极为骇人!也正因如此厮杀时他总能出其不意,轰杀敌军将领。 众人只知其名叫郁英,契胡人,至于具体来历就连最初起事时的那批沃野镇老人也说不清大概。 郁英从镇将府所在之处收回目光,对抖若筛糠的小头目淡淡道:“无妨!不过是一些杂兵而已逃了也就逃了!”
小头目听闻此话顿时如蒙大赦,但下一刻郁英冷厉的嗓音又再度响起:“传令紧闭各处城门!若是让李崇那老杂碎逃了,或是让官军入城,我定要了你的脑袋!”
“是!是!俺这就去办!”
小头目慌忙从塔楼中奔出,而在其身后整个柔玄新旧两城皆被震天的喊杀声所覆盖,但若是凝声细听就能觉察出其中凄惨的哀嚎声占了大半。 显然那些忙着抢夺贼寇头颅,占据财帛银粮的州郡兵被猝然杀出的贼寇迎头痛击,片刻的僵持后就彻底溃散,死者不计胜数,投降者也跪满了多处巷落! 唯有镇将府一处还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崇帅,末将请命率轻骑百人杀出城去,调平原、广宁两部郡兵来救!”
一名将领跪倒在李崇跟前,周遭数人皆不由投去目光。 入城前李崇在沮如城留有数千人守卫,又遣平原、广宁两郡分兵围住其他城门,以防有贼寇余孽逃遁。 如今情势危急,若能调郡兵入城行前后夹击,当真是能搏得一线生机! 李崇沉吟片刻终是答应道:“显峰,那便交由你了!”
将领慨然应诺起身便走,其余人等则在李崇的喝令下分守各处与贼寇生死相搏。 李崇本部由五千代郡兵与两千虎贲战兵组成,后者自是中军骁锐。前者则是恒州州治平城所在,同样地处边地的代郡男儿亦是有着不逊于北地军的血勇,加之又由李崇亲领,哪怕身陷重围仍是士气不坠。 莫说是其他几郡兵马必定来救,就连目不识丁且此前毫无战斗经验可言的士卒也敢笃定,那位征东将军兼假平北将军绝不会坐视其父危时而不救! 因此尽管新旧两城皆被贼寇逐步抢占,数以千计的郡兵倒在刀下,柔玄镇将府以及周遭数条街道要地皆仍在李崇所部的掌控中,贼寇难以再进逼半步。 对此破六韩拔陵却异常从容,只吩咐麾下部曲重占各处要隘扫灭抵抗,对于愿跪地乞降的州郡兵统统接受并就地改编,继而才调派各军倾攻李崇部。 就这般僵持两个时辰后,征东将军李神轨率军赶到柔玄镇外。 视线之中城头已然大旗变幻,城下堆叠着数不清的郡兵尸首,前番攻城所用云梯塔楼亦被尽数焚毁。 面对紧闭的城门,李神轨只得一面派传令兵往沮如城调来士卒与攻城机械,一面率军骑绕城奔驰。当见到所有的城头都被叛贼重新占据后,他神情愈发阴沉,正在此时有军骑寻来一溃卒,李神轨面色微动立马上前询问。 原来此人乃是燕州广宁郡兵,所部被李崇勒令驻于城北。其时诸军入城以横扫之势抢占各处要隘,斩杀无路逃窜的贼寇。 对此广宁郡兵无不眼热,连带着防备也全然松懈,只以为破六贼之乱将就此平息不料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贼寇摸到营前,一阵冲杀后众尽星散,兵将不复相。 李神轨手握缰绳岿然不动,但胯下战马却好似感受到了其内心的情绪,不安地原地起踢,不断打着响鼻。 片刻后李神轨率军骑回归本阵,面对着神情略微慌乱意识到了此刻局势的中军军士,他却是忽然放声大笑继而刻意道:“起先本将听说破六贼布下阴谋诡计诱走我军,又以空城之计使大都督身陷其中,只以为此战或许败了。”
这话立时引起一阵骚动,不料他随即话锋一转:“岂料此人虽略有智谋,可终究只是贼寇之流!”
有人当即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李神股神色更傲,不屑道:“破六贼若是能倾力相攻尽灭大都督所部,再抢占沮如城,那我军在北疆便再无立锥之地,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可贼寇短视不敢抢占沮如城,又不过是流民营奴之辈无力吞下大都督所部,眼下便只能一面闭城自守一面与大都督所部缠斗,反倒是再给了我军将其一举击溃的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