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刘建刚提拔三个月，直接撤掉，说明我们人事工作有问题。第二，刘建接任项目部总工以来，表现一直很好，尤其是银市站改前期的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第三，昨天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是吊车司机突发心肌梗死，导致道岔吊运位置偏离。如果不是刘建及时抢救，吊车司机死在施工现场的话，问题更加严重。最后，我个人认为建设方直接发函要求我们更换项目部总工，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

“唉，我一开始的想法和你一样，但刚才接到了老领导赵永刚的电话……”高金东叹了口气，一脸凝重地将刚才接到赵永刚电话的事情告诉了贺建华。贺建华听后直接皱起眉头，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抬头，正色道：“高总，恕我直言，赵金龙根本不能胜任银吴项目部总工一职，更无法组织银市站改施工。另外，如果仅仅因为昨天的铁路D类事故便将刘建撤职乃至调离银吴项目部，势必会寒了刘建的心，也会在基层造成负面影响。”

“贺书记，说实话，如果只是外部因素，我肯定继续支持刘建的，但内部因素……”高金东说到这里有些郁闷，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两口，才继续说：“在刘建犯错且建设单位发函的前提下，如果赵永刚找局里，局领导施压的话，我们顶不住压力。”

“高总，你的意思是？”

贺建华问道。“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们先尝试保护刘建，如果实在顶不住压力，将刘建调离银吴项目部，但保留级别，去其他项目部担任副经理兼总工程师。赵金龙调任银吴项目部任副经理兼总工程师，但银市站改工程施工组织由赵新社负责。”

高金东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心中发堵，很是憋屈，这不是他想要的决定。“赵新社当过工务段副段长，有丰富的线路维修和站改施工经验，让他去负责银市站改施工倒是没什么问题。而一旦银市站改施工顺利完成，宁西高铁银吴标段的两项重难施工都完成了，那赵金龙就算是当摆设，也影响不大了。”

贺建华一边思索一边开口，然后叹了口气：“这样安排倒是可以，但就是会寒了王忠国刘建师徒的心。王忠国身患癌症，坚守施工一线，立志要将该工程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刘建为了帮他师傅完成人生最后的心愿，在施工现场拼命——他们为这项工程付出太多了！”

“是啊。”

高金东面色难看地点头，然后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们暂时保留想法，等召开党委会，看看其他同志的意见，再做定夺。”

“好。”

贺建华点头，他和高金东一样，都不想寒王忠国刘建师徒的心，但哪怕他们是这个单位的一把手、二把手，也不是能够决定所有事情。下午四点钟，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召开党委会议，讨论关于银吴项目部银市站改施工铁路D类事故的处理决定。“高总、贺书记，昨天事发之后，我在施工现场尝试与银吴高铁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林云峰协调，后者态度非常坚决，要求必须更换项目部总工，今天直接给我们发函了。”

会议开始后，匆忙赶回来的黄德清，率先开口发表意见：“我个人认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刘建已经不适合担任银吴项目部总工了，甚至不宜继续留在银吴项目部，否则会加深与林云峰的矛盾。林云峰是银吴高铁指挥部的常务副指挥长，主管施工，若是我们项目部与他关系搞僵，今后的施工很难开展，而且也会影响到后面的工程决算和工程款支付！”

“我认为黄总说的在理。”

主管安全的副总也开口了，他对于刘建这次造成铁路D类事故很不满。“刘建这次太冲动了。”

纪委书记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紧接着其他班子成员先后开口，均是认为应该将刘建调离银吴项目部。虽然高金东、贺建华对于这个结果有一定心理准备，但当听到众人的话后，还是忍不住对视一眼，均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力。他们都很清楚，除了黄德清于私之外，其他人都是站在公司大局出发的——刘建与银吴高铁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林云峰发生争执、产生矛盾，确实影响不小，波及太广！因为参会人员很快统一了意见，这次党委会只开了一个小时便结束了，最终形成会议纪要：将刘建调离银吴项目部；赵金龙调任银吴项目部副经理兼总工；银吴项目部成立银市站改会战小组，党支部书记赵新社担任组长，全面负责银市站改施工，赵金龙担任常务副组长。高金东没有立即让办公室印发会议纪要，而是决定等十一国庆节后再印发，这是为了确保银吴项目部人员调整有一个平稳的过渡。会议结束后，高金东点燃一支香烟，让办公室主任龙真给周林生打电话，通知党委会的决定。结果，不等高金东将一支香烟吸完，周林生便将电话打了过来。“高总，公司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刘建犯了错误，但也不至于被撤职甚至是调离项目部吧？还有，赵金龙是什么货色，大家心里没数吗？他怎么能当项目部总工程师？”

电话接通，周林生率先开口，一连串询问像是机关枪扫射似的，速度极快，完全不给高金东回答的机会，情绪十分激动。“周林生，你在质疑公司班子还是党委会？”

高金东掐灭香烟，冷声反问。“高总，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公司这样的决定，太欺负人，也太寒人心了！”

周林生憋屈地说道。“那你告诉我，怎么处理才合适？或者说什么样的处理决定能让你满意？”

高金东继续问。“高总，我就是一干活的，没那本事。”

周林生闻言，先是自嘲一笑，然后一脸坚决地表态，“但我声明一点，如果将刘建调离银吴项目部，我将辞去银吴项目部经理一职，谁愿意干谁来干！”

“周林生！”

高金东本来心情就很烦躁，听到周林生的威胁，顿时怒喝一声，然后道：“我知道你对公司的决定有异议，但你是银吴项目部的经理，更是一名党员，你得以大局为重！你不同意刘建调离银吴项目部，那么我问你，你能保证赵金龙取代刘建成为项目部总工程师后，刘建心中不会有怨言，不会带情绪工作？你能保证刘建继续留在银吴项目部，后面不会和林云峰发生冲突？”

这一次，周林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力反驳。他可以保证刘建被撤职后不会带情绪工作，但他无法保证刘建不会继续与林云峰发生矛盾冲突。因为，刘建与林云峰的矛盾并非个人恩怨，而是因为工作理念不同，前者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施工安全、工程质量，立志要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后者将施工进度放在第一位，确保要完成政治任务。两人都是为了工作，但这种工作理念的冲突，是最难调和的。“我刚才通知办公室了，会议纪要等十一国庆节后再下发。在此之前，你不要告诉刘建，确保项目部平稳过渡。另外，你这两天认真考虑一下，接下来如何团结新的班子，今后的工作该如何开展，尤其是如何抓好银市站改施工的各项工作！”

高金东补充了一句，并且做出指示。“好。”

周林生有力无气地回了一句，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率先挂断高金东的电话。与此同时，刘建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调离银吴项目部。此刻的他正驱车赶往梦圆小区拜访林楠的父母。这是林楠主动提议的。林楠知道银市站改施工发生了D类事故，但并不知道其中缘由，更不知道刘建与林云峰爆发激烈冲突，以至于林云峰让银吴高铁指挥部发函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建议更换刘建这个项目部总工。她想让刘建借着拜访自己父母的机会，让父亲林云峰今后多照顾刘建，以便于刘建更好地开展工作。另外一边，林云峰并不知道自己女儿新谈的男朋友是刘建。而刘建同样不知道林云峰是林楠的父亲。他与林楠恋爱后，忙得几乎没有时间陪伴林楠，心中有愧，所以哪怕是在停工整顿期间，也同意按照林楠的提议，去拜访林楠的父母。五点五十分，林楠站在小区门口，看到刘建驱车驶来，冲刘建招了招手：“开进来，楼下有停车位。”

“好。”

刘建回应了一句，然后按照林楠的指挥，将车停在了林楠家楼下的停车位上，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四样礼物——烟、酒、茶叶和一套化妆品。“我帮你拎两件。”

林楠见状，主动拎起化妆品和烟，道：“走吧，我妈在做饭，我爸在喝茶，你正好陪他喝茶聊聊天。”

“好。”

刘建点点头，然后跟着林楠走进单元门，来到二楼201门口。“爸，开门。”

林楠刚才出门有些着急，没有带钥匙，便一边敲门一边呼唤林云峰。客厅里，林云峰听到林楠的声音，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刘建。刘建也看到了林云峰，他微微张着嘴巴，但叔叔二字直接卡在了喉咙里。“爸，这是……”林楠主动介绍刘建，结果话刚出口，便看到自己父亲和刘建两人大眼瞪小眼，脸上均满是震惊。这让林楠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几秒钟后，林云峰率先回过神，问道：“林楠，这位就是你男朋友？”

“是的，爸。”

林楠点头，然后主观地认为林云峰和刘建两人看到彼此太震惊了，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好意思，爸，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我的男朋友是刘建，是担心影响到你们的工作……”“林楠，你听着，我决不允许你跟他谈恋爱，更不可能同意你嫁给他！”

林云峰直接打断林楠的话，语气斩钉截铁。“爸，你这是？”

林楠一脸发懵。“刘建，你请回吧，我们家不欢迎你！另外，带上你的东西！”

林云峰没有回答林楠，而是将目光投向刘建，直接下了逐客令。再次听到父亲的话，林楠直接急眼了：“爸……爸，你干什么？”

“你自己问他。”

林云峰冷着脸回了一句，然后直接关上了房门，将刘建拒之门外，并且不让闻声赶来的林楠母亲开门。刘建深吸一口气，竭力地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道：“林楠，我下楼跟你说吧。”

“好。”

林楠闻言，恢复了几分理智，意识到刘建与林云峰之间有问题，便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刘建下楼。“刘建，你和我爸是不是在工作中产生了矛盾？”

林楠下楼后彻底恢复冷静，她将礼物放到刘建汽车的后座上后，主动开口问道。刘建点头，然后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昨天与林云峰发生冲突的经过告诉了林楠，包括自己那样做的原因，但并没有说出林云峰声称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发函的事情。“我说我爸见你发那么大脾气，原来是这样。你也知道，我爸当过工务处处长，放不下架子，特好面子，你那样当众顶撞他，他肯定生气。”

林楠听完刘建的讲述，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笑道：“你放心，我会让他消气，接受你的。不过，他现在在气头上，不好跟他说，只能明天了。”

说到这里，林楠紧紧握住刘建的手：“对不起，刘建，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

刘建摇摇头，然后道：“你快回去吧，我回银市站改工程项目部据点了，正好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好，我这边搞定了给你打电话。”

林楠点头，然后挥手与刘建告别，目送刘建驱车离开，才转身上楼。林楠回到家中后，气鼓鼓地瞪了林云峰一眼，一言不发，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将房门反锁。虽然她答应刘建说服林云峰放下与刘建的矛盾，但不代表她对林云峰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生气。同时，她这也是和林云峰斗智，给林云峰施加压力，以便于明早的谈话达到自己的目的。第二天一大早，林楠便爬了起来，穿着睡衣走出房间，看到林云峰坐在餐厅里用早餐，气鼓鼓道：“爸，你把你闺女的男朋友撵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像是没事人一样，心可真大呐。”

“我不是让你去问他了吗？难道他没告诉你？”

林云峰抬头，皱眉看着林楠。“刘建都跟我说了。没错，刘建当众顶撞你，让你没面子，但你也不至于直接将他轰走吧？”

林楠生气地说道。“小楠，我不让你们在一起，将他赶走，并非因为他当众顶撞我，让我没面子。”

林云峰轻轻摇头。“那因为什么？”

林楠不由一怔。“两个原因。”

林云峰放下筷子，沉声道：“如我曾经所说，他没有学到王忠国的一身本事，却将王忠国一身傲骨学成了傲气，做事冲动、固执，一意孤行，一点都不懂得变通，这样的人未来很难有大作为。”

“爸，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官场中人那样圆滑。刘建有原则，有底线，为人正直，这正是我喜欢他的地方，我也没有指望他未来有什么大作为！”

林楠不满道。“就算是这样，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林云峰皱着眉头。“为什么？”

林楠追问。“今天早上，我让指挥部发函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建议更换银吴项目部总工程师……”林云峰说道。“爸，你怎么能这样做？”

林楠瞬间急眼，大声吼道。“刘建思想政治觉悟太低了，继续担任银吴项目部总工会惹出大麻烦，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受影响。”

林云峰说出自己的理由。“爸，我告诉你，刘建不是思想政治觉悟低，而是他立志要帮助王忠国完成心愿，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

林楠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着林云峰大声吼道。林云峰从未想过刘建的动机是这样的，顿时有些发懵。林楠则是平复了一下情绪，再次开口道：“爸，你立刻让人撤回那份函！”

“晚了，一个小时前，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副总黄德清打电话跟我说，他们召开了党委会，班子成员达成一致，决定将刘建调离银吴项目部！”

林云峰皱着眉头说道。“什……什么？”

林楠闻言，直接愣在了原地，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林云峰说自己不可能和刘建在一起的另一个原因了——刘建因为林云峰被调离银吴项目部，无法帮助王忠国完成心愿，怎么可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小楠……”林楠的母亲见状，连忙上前给林楠递纸巾，同时递给林云峰一个眼神，示意林云峰不要继续气林楠了。林楠没有接母亲递来的纸巾，而是红着眼，流着泪，浑身颤抖地吼道：“林云峰，刘建被调离银吴项目部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必须将他留下来！否则，我跟你断绝父女关系，永远不回这个家！”

“你……”耳畔响起女儿的话，望着女儿那一脸决然的表情，林云峰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想说什么，但不等他开口，林楠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锁。“你说你干的什么事？”

林楠母亲见状，冲林云峰埋怨道。“你去劝劝她。”

林云峰眉头紧锁。“小楠的性子你不知道吗？她性格刚烈，说一不二，除非你将那个刘建留下来，否则她肯定不会原谅你。”

林楠的母亲说道。“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已经做出决定了，我怎么留？而且，那个刘建确实不适合担任项目部总工！他异想天开想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完全不顾施工进度，到时候无法完成领导要求的工期怎么办？这个责任，谁能承担得起？”

林云峰反驳，同时坚持自己之前的决定，或者说坚持自己的工作理念，以完成上级领导要求的工期为前提。林楠母亲无言以对，幽幽叹了口气，走向林楠的卧室，敲门呼唤林楠，试图给予林楠安慰。卧室里，林楠没有回应自己的母亲，也没有继续哭泣，而是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拨打刘建的电话。“对不起，刘建，我不知道我爸让他们单位给你们公司发函，建议让人更换你的事情。”

电话接通，林楠率先向刘建道歉。“没关系，你爸只是在工作理念上和我有冲突，并非故意针对我，你也不要跟他生气。”

刘建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劝说林楠，生怕这件事会影响到她与林云峰的关系。“刘……刘建……”听到刘建安慰自己的话语，林楠心中的自责和内疚呈直线上升，泪水再次布满双眼：“我爸跟我说，你们公司已经决定将你调离银吴项目部了。我刚才跟他说，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挽救这件事情，你那边也找找人……”刘建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以至于没有回应林楠，便直接挂断电话，然后颤抖着拨通项目经理周林生的电话：“周经理，您在哪？我找您谈点事。”

“刘建，我在返回西市的路上，你有事直接电话里说。”

周林生察觉到了刘建语气的异常，隐隐觉得刘建可能知道了要被调离银吴项目部的事情，但又觉得不应该。毕竟，高金东亲自下令，要求暂时对这个消息保密。“周经理，我听说公司要将我调离银吴项目部？这是真的吗？”

刘建开门见山地问道。“嗯。”

周林生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稍作沉吟，还是承认了这件事情。虽然他不知道刘建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消息，但既然刘建问了，那他就不能继续隐瞒了。周林生轻轻的一个“嗯”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刘建头上，让刘建一阵发懵，身子剧烈一晃，两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地。“呼……呼……”随后，刘建大口呼吸，竭力地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开口，但声音依旧在颤抖：“周经理，公司撤我职务，我接受，但能不能让我继续留在项目部，给你当工程技术部部长？”

周林生沉默。他当时给高金东打电话，也是这个想法，但最终被高金东否决了。“周经理，您曾跟我说，只要您在银吴项目部当项目部经理，我就一定是您的工程技术部部长！您还记得吗？算我求您，将我留下来，好吗？”

眼看周林生不说话，刘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彻底抛弃自己的尊严和一身傲骨，恳求周林生，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刘建，当初高总有意让我担任宁西高铁银吴项目部经理时，让我提议项目部主要人员，我第一个提到的就是王忠国和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林生答非所问，然后不等刘建开口，便继续道：“因为，当年我在参与一项施工的时候，因为工程质量出现问题，造成重大损失，留下了这辈子最大的污点，我不想在宁西高铁银吴标段重蹈覆辙。而且，我也想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成优质工程。你和王忠国都是工匠，坚守工匠精神。有你们负责施工组织和技术工作，工程质量就有保证，我可以放心。”

刘建沉默，他知道周林生的话还没说完。“刘建，我不瞒你。因为你的工作变动，我跟高总大吵了一架。我提出要留下你，但高总跟我说，除非你能保证赵金龙取代你担任项目部总工后，你没有怨言，不带情绪工作，同时向银吴高铁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林云峰妥协，不再发生矛盾冲突，否则不同意我留下你。”

周林生继续开口，面色难看，心情压抑，言语之中充满着无力感。再次听到周林生的话，刘建张着嘴，脑袋左右晃动两次，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周林生。因为，他知道赵金龙压根不懂技术，也没有施工现场经验。这样一个人，担任项目部总工，施工组织必然会出问题，工程质量根本无法保证。而林云峰一心要保政治任务，如果刘建向林云峰妥协的话，等于要将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排在施工进度后面。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哪怕刘建留下来担任工程技术部部长，也不可能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刘建，对不起。”

周林生能够感受到刘建的痛苦，开口向刘建道歉。“周经理，这件事不怪您，谢谢您为我争取。”

刘建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深深吐出一口闷气，非但没有怪周林生，反而进行感谢。听到谢谢两个字，周林生心中愧疚瞬间飙升到极致，心情压抑地直接挂断了电话，忍不住道：“这叫什么事？”

另外一边，刘建刚挂完电话，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王忠国妻子蒋秀芳的来电。刘建见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接通电话：“师母。”

“刘建，你师傅走了。”

电话那头，蒋秀芳一边轻轻抚摸着王忠国灰暗、干瘪、粗糙的脸庞，一边拿着手机，低声对刘建说道，竭力不让泪水流下。女儿王玲紧紧抓着王忠国皮包骨头的双手，号啕大哭。蒋秀芳那微弱的声音落入刘建耳中，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他浑身剧烈一震，右手一抖，手机瞬间滑落，然后只听“砰”的一声，摔在混凝土地面上，屏幕裂开，通话直接中断。刘建缓缓蹲下身子，没有去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而是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却双手颤抖怎么也点不着。他放弃点烟，将头埋在膝盖中，一米八几的魁梧身躯蜷缩成一团，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有泪流满面地悲恸，只是将脸庞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