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刘建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召开每天的施工准备会,并在会议结束之后,佩戴安全帽,前往施工现场盯控施工。吴振涛跟在刘建身后,望着刘建那挺直的背影和坚定的脚步,心中发堵。昨晚,徐娇娇给吴振涛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已经决定将刘建调出银吴项目部,赵金龙将担任银吴项目部总工程师,让吴振涛好自为之。吴振涛接到短信后,压根不相信,直接回复了三个字——不可能!徐娇娇当场给吴振涛打了电话,让吴振涛自己去找刘建求证,然后便挂断了电话。“师傅,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当刘建进入施工现场停下脚步后,吴振涛鼓足勇气上前问道。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向刘建求证,此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什么事?”
刘建问。“师傅,我听徐娇娇说,那个赵金龙要取代你成为银吴项目部总工,而你要被调离银吴项目部,这是真的吗?”
吴振涛开门见山地问道,然后屏住呼吸,一脸紧张地看着刘建。“嗯。”
刘建轻轻点头,他没有选择隐瞒吴振涛。“师傅,王总工为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带病坚守施工一线,奉献最后的生命,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为了帮助王总工完成人生最后的心愿,废寝忘食地工作,确保了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如今却要被赵金龙取代——就因为赵金龙有一个好老子吗?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吗?”
吴振涛心中为刘建感到不忿和憋屈,同时热血上头,激动得双拳紧握,浑身颤抖,那感觉恨不得冲到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的领导面前为刘建打抱不平。刘建沉默,思索该如何回应吴振涛。理智告诉他,他接下来的回答将会影响到吴振涛的三观,甚至会对吴振涛今后的人生造成重大影响。……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红旗轿车驶入了距离银市站改施工现场不远处的火车站广场停车场,两名男子从车中走下。其中,走在最前面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里面搭配着灰色的衬衣,下身是一条西裤,脚下却是一双老旧的黑色运动鞋。他已上了年纪,额头上爬满了皱纹,两鬓斑白,但精气神不错,双目炯炯有神,走路的时候抬头挺胸,步伐沉稳有力。他是宁省省委书记徐宁,今天在没有通知任何部门的前提下,带着秘书到银市站改施工现场视察。徐宁的秘书是一名佩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他拎着一个公文包和水杯,跟在徐宁身后。正值十一假期,乘坐火车的旅客很多,火车站广场人来人往。由于徐宁今天出行没有警卫人员保护,秘书一脸警惕地看着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旅客,三五结伴而行。“真希望宁西高铁能够早日开通啊,这样我们乘坐高铁去旅游,能节省很多时间,可以多逛一些地方。”
“是啊,据说等宁西高铁开通之后,去西市只需要三个小时,我们早上出发,中午就能到了,周末晚上可以赶回来。”
“说起这个,我就郁闷。我去年过年回家,跟高中同学聚会,跟他们说我们这里还没通高铁,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名大学生背着双肩包,一边朝着车站入口走去,一边聊天,言语之中满是对宁西高铁开通的期待。“小风啊,咱们的高铁怎么还没开通啊?”
“爸,高铁正在建设呢,2018年就能开通了。”
“2018年啊,那我这把老骨头应该能赶上,到时候体验一下坐高铁的感觉。”
“爸,你瞎说什么呢?你身体这么好,不要说2018年,就是2020年也没问题啊。等咱们这高铁开通了,我专门休公休,陪你坐高铁去旅游,想去哪就去哪,方便得很。”
另外一边,一名女子与父亲也在谈论宁西高铁开通的事情。徐宁带着秘书,朝着银市站改施工现场走的同时,听到旅客们的话,忍不住感慨道:“看来百姓们很期待宁西高铁能够早日开通啊。”
“是的,书记。”
秘书点头回应。徐宁不再多说,带着秘书,加快脚步来到银市站改施工现场入口,直接走了进去。“你们是什么人?施工重地,严禁外人进入,你们看不到吗?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吴振涛确认刘建要被调离银吴项目部之后,心中为刘建感到憋屈,情绪激动,此刻看到有外来人员进入施工现场,顿时伸手指着徐宁和秘书吹鼻子瞪眼地呵斥道。愕然听到吴振涛的训斥,刘建扭过头,看到徐宁和其秘书,感觉两人气度不凡,同时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徐宁,但一时想不起来。徐宁瞬间停下脚步,伸手拦住要上前的秘书,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违反规定了。”
“既然你们知道违反规定了,还不出去?”
吴振涛继续呵斥,然后要上前将徐宁和其秘书撵出施工现场,结果发现有人比他更快。晨晖下,刘建径直走向了徐宁和其秘书。他在吴振涛开口的同时,终于在脑海里搜索到了关于徐宁的记忆,想到了徐宁在宁西高铁(宁省段)动员大会上剪彩、宣布工程开工的情形。“您好,徐书记,我是银吴项目部总工刘建,也是银市站改施工的负责人。我们项目部要求,任何人进入施工现场都必须佩戴安全帽。小吴年轻气盛,见您没戴安全帽,态度有些恶劣,还请您见谅。”
刘建在距离徐宁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镇定开口,先是介绍自己的身份,然后解释吴振涛训斥徐宁的缘由,整个过程不卑不亢,身子笔直如枪。“既然你知道是徐书记来视察工作,还不阻止你的属下?”
徐宁的秘书一脸难看地质问刘建。自从他担任徐宁的秘书以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呵斥徐宁。而且,刘建知道徐宁的身份,但没有阻止属下,也没有对刚才的行为进行道歉,这让他觉得很奇怪,同时也有些生气。“小陈,我们违反了规定,施工现场工作人员制止我们是应该的。”
徐宁皱眉训斥了秘书一句,然后看着一脸不卑不亢的刘建,一脸赞赏道:“刘建同志,实在抱歉,我们违反了施工现场的规定。刚才,那位小同志及时阻止我们,做得很对,也证明你们施工现场的管理很到位。”
“谢谢徐书记理解。”
刘建表示感谢,然后扭头对吴振涛道:“振涛,你去项目部据点取两顶安全帽!”
“是,师傅!”
吴振涛已意识到徐宁和其秘书来头不小,心中有些发慌,听到刘建的指示,第一时间领命,然后急速奔向项目部据点。“徐书记,我正好利用小吴去取安全帽的时间向您介绍一下银市站改施工的情况吧?”
刘建开口请示,没有因为徐宁是省委书记而改变规定,也没有因为徐宁突然视察工作而乱阵脚,表现得十分镇定。“好。”
徐宁点头,眼中的赞赏愈加明显。“徐书记,银市站改施工是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工程两个重难点施工之一,工程量大、施工安全压力大、工期紧。目前,我们项目部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的邻近营业线施工,进入营业线施工阶段……”刘建指着施工现场入口的五牌一图,不急不躁,沉着冷静地向徐宁介绍着银市站改施工项目和目前的施工状况。“刘总工,什么是邻近营业线施工和营业线施工?”
徐宁通过五牌一图知晓了工程概况,然后开口冲刘建问道。“徐书记,邻近营业线施工和营业线施工是铁路施工的专业术语,施工将影响既有的铁路线路使用。通俗来说,前者在做好施工防护的前提下进行施工,对铁路运营影响不大,而后者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内封闭铁路线路,停止列车运行。”
刘建做出通俗的解释。“你刚才说银市站改已经进入营业线施工阶段了,今天什么时候封闭线路?”
徐宁颇有兴趣地问道,他对铁路施工并不了解,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想亲自观看施工。“徐书记,原本按照施工计划,我们今天的确要进行营业线施工。不过,我们在9月26日施工时发生了铁路D类事故,西北铁路局取消了我们的营业线施工计划。”
刘建如实答道。愕然听到刘建的回答,徐宁的秘书诧异地看着刘建,只觉得刘建是一个怪胎。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哪有人主动说自己的问题的?尤其是领导视察工作,基层单位的人都是尽挑好的说。不光是秘书,就连徐宁本人都有些诧异,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刘总工,可以跟我说说你们9月26日的事故吗?”
“徐书记,您来视察工作,我如实向您汇报情况是应尽的职责。9月26日的事故是这样……”刘建诚恳地回答,将事故的过程向徐宁做了汇报。“刘总工,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大于天,你及时救治了吊车司机,这是大幸事,但也暴露出了你们施工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对施工人员的身体情况掌握不够清楚。”
徐宁点评道。“是的,徐书记,我们会吸取事故教训,加强施工管理,确保不会再出现同类问题。”
刘建点头,然后见吴振涛将安全帽带了过来,便伸手接过,分别递给徐宁和其秘书。徐宁接过安全帽,很熟练地戴上,笑着道:“走吧,刘总工,带我们看看施工现场。”
“好的,徐书记。”
刘建点头,然后在前面带路。“小陈,我看完施工现场之后要在这里召开一个现场会议,通知胡明同志、银市主要同志、宁西高铁指挥部和银吴标段指挥部的主要同志来项目部参加会议。会议时间定在九点三十分。”
徐宁走了两步,看了看时间,扭头对身后的秘书安排道。“好的,书记。”
徐宁的秘书第一时间领命,然后立刻拿出手机,传达会议通知,然后一路小跑追上刘建和徐宁。刘建一边走,一边向徐宁介绍施工现场的情况。徐宁带着秘书跟在刘建身后,只看不说。片刻后,当刘建停止介绍后,徐宁走向一名年迈的劳务工。那名劳务工身材有些瘦弱,背着一袋道砟,弓着身子行走,步伐却很稳。“老师傅,累不累?”
徐宁等年迈的劳务工将道砟放下后,走上前,一脸亲切地问道。“还好,不算累。”
年迈的劳务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先是回应了徐宁,然后冲刘建龇牙笑道:“刘总工,您来了。”
“天气热,注意多喝水。”
刘建笑着回应。“好咧。”
年迈劳务工一脸灿烂笑容。“老师傅,你今年多大了?”
徐宁能够感受到年迈劳务工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且对刘建很尊重。“我今年五十八了。”
年迈劳务工说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工地上干活呢?”
徐宁问道。“没办法,家里孩子多,老大结婚了,日子过得不怎么样,老二刚大学毕业,还在找工作,老幺才读大二,得赚钱供她上学,另外看看能不能帮老二存点钱,好帮他买房娶媳妇。”
年迈劳务工叹了口气,额头的皱纹几乎挤压在了一起,眉目之间也涌现出了几分忧虑,但旋即目光又格外坚定,似乎坚信能够通过辛勤劳动改变家庭的状况,“再苦两年,等这里的活干完,老幺也念完大学了,我就能享福啦。”
“工地工钱给得及时吗?伙食怎么样?”
徐宁关心地问,他这次视察银市站改施工现场,除了想了解工程情况之外,也是想了解民工群体的情况。“工钱给得很及时。这里要谢谢刘总工,他定了规矩,项目部每次付款,老板必须给我们支付工钱。伙食也挺好的,隔两三天就能吃到肉。这也是刘总工要求的,他很关心我们的伙食,而且每隔三天都会到我们民工食堂吃饭。另外,逢年过节,刘总工还会让项目部给我们送鸡、送羊,改善伙食。今年七月建党节的时候,项目部还给我们送了西瓜,是宁省有名的硒砂瓜,那瓜可甜咧!工友们都说,遇到刘总工这样的领导是我们的福气,在这里干活心里都很踏实!”
年迈的劳务工先是回答了徐宁的问题,然后再次冲着刘建咧嘴,憨厚地笑了笑。耳畔响起年迈劳务工的话,望着对方那憨厚而开心的笑容,徐宁能够感受到对方那份真诚,而且也想起了,自己跟着刘建一路走来,所有劳务工见到刘建后,都是一脸憨厚开心的笑容。“老师傅,不影响你干活了,注意安全。”
徐宁笑着冲年迈的劳务工挥了挥手,然后与刘建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刘总工,你很关心劳务工,劳务工对你也很拥戴。”
“徐书记,劳务工是我们工程建设的主力军,他们远离家乡来这里干活,一年都回不了一次家,很不容易,不能亏了他们。他们的需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工钱和伙食。只要及时支付工钱,他们就会放心踏实地干活。伙食有保证,他们吃饱肚子不想家。至于拥戴谈不上,就是将心比心,相互理解。”
刘建答道。“有道理。”
徐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道:“刘总工,你们的施工组织还是不错的,施工人员统一服装、佩戴防护用品,精神面貌很好。现场施工材料摆放整齐,安全警戒线横平竖直,大型机械施工也有专人防护。”
“谢谢书记对我们工作的肯定。”
刘建感谢道。“刘总工,你身为宁西高铁银吴标段项目部总工程师,应该对工程的整体施工情况很清楚吧?”
徐宁又问道。“是的,徐书记,我除了盯控银市站改施工之外,还负责整个工程的施工组织和技术工作,对整体情况十分清楚。”
刘建很肯定地回答道。“好,那你到项目部跟我说说工程的整体情况。”
徐宁做出安排。一直以来,他视察工作都喜欢从基层干部职工的口中了解情况。而且,他通过刚才和刘建的接触,能看出刘建是一个务实的诚实人,可以从刘建嘴中了解整个工程施工的最真实情况。“好的,徐书记。”
刘建点头,然后带着徐宁和其秘书前往项目部据点的会议室。随后一个小时里,徐宁在秘书的陪同下,一边喝茶,一边听取刘建关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工程施工情况的汇报,偶尔会问几句,气氛十分轻松,不像是领导听取汇报,更像是朋友之间聊天。“刘总工,你认为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最大的问题或者说难题是什么?”
徐宁听完整个汇报之后,一针见血地问道。“徐书记,我个人认为,当前施工存在的最大问题是施工安全、工程质量和施工进度之间的矛盾。”
刘建脱口给出回答,然后又补充道:“这个问题是所有工程建设项目的问题,但在本工程中尤为突出。”
“为什么?”
徐宁问。“因为上级部门将本工程定义为政治工程,执行部门将它当成政治任务,将施工进度凌驾于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之上。”
刘建一脸坦荡,毫不忌讳地说出原因,然后又补充个人见解,“作为一名施工管理者,我个人认为,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的重要性应该在施工进度之上。因为,我们的工程需要接受时间和人民的检验!”
耳畔响起刘建的话,徐宁的秘书脸色再次一变,只觉得刘建胆子太大了,竟然敢说如此敏感的问题。而徐宁则是眉头一挑,陷入沉思。随后,不等徐宁再说什么,一辆辆汽车先后在银市站改施工项目部据点的院子里停下。主管宁西高铁工程宁省段的胡明副省长率先从车中走下,然后与银市的主要领导、宁西高铁指挥部指挥长、西北铁路局宁省办事处主任和银吴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林云峰一行人,走进会议室。刘建第一时间起身迎接,但胡明等人都没有在意,而是纷纷向徐宁问好,表情均略显凝重。一方面,他们都主观地认为,徐宁微服私访视察宁西高铁银吴标段施工现场,组织召开现场会议,必然是发现了问题。另一方面,他们进入会议室后,都看到徐宁的表情十分严肃。“大家坐。”
徐宁微微颔首,回应胡明等人。胡明等人入座,纷纷拿出会议本,等待会议开始。其中,林云峰在入座时不安地看了刘建一眼,生怕刘建向徐宁汇报了不该说的事情。“同志们,在你们来到这里之前,银吴项目部总工程师刘建同志带着我参观了银市站改的施工现场。我临时决定召开这个现场会议。很抱歉,打乱了你们的工作安排。”
待众人纷纷入座后,徐宁率先开口,先是对突然召集会议表示抱歉,然后说明会议的目的,“我组织召开这个会议,是想让我们大家对工程的施工情况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同时查找问题,解决问题。下面,同志们挨个发言,说说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在大家发言之前,我提一点要求,空话、套话不要说,讲事实、谈重点、说问题。先从地方政府同志开始。”
“书记,宁西高铁宁省境内施工开始之后,我先后五次到施工现场进行视察、调研,每周听取相关部门的汇报……”主管宁西高铁宁省境内工程的胡明率先开口发言,先是汇报自己所做的工作,然后谈了工程的整体情况和存在问题。他在接到秘书汇报之后,便第一时间让秘书通知宁西高铁指挥部将最新的工程施工情况上报,并在来的路上看了汇报材料。随后,银市主要领导和宁西高铁指挥部、西北铁路局宁省办事处的领导发言中关于工程情况的内容大同小异,并分别从施工安全、工程质量和施工进度方面提了问题,保证全力支持工程建设,确保该工程能够在保证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的前提下,按期完工。“徐书记、各位领导,我是银吴指挥部的林云峰。洪云海指挥长出差了,由我代表银吴指挥部参加会议。”
轮到林云峰发言的时候,他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明指挥部一把手洪云海没有来参会的原因,才开始正式发言,“本工程自开工以来,在宁省各市区、相关部门和宁西高铁指挥部、西北铁路局的大力支持下,基本按照倒排工期完成了施工任务,但在此期间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质量事故和一起施工安全事故。事故发生后,上级部门和相关领导高度重视,我们第一时间组织监理单位、咨询单位、施工单位召开事故分析会,查找原因,进行整改,坚决在后面的施工中杜绝了同类问题出现。截至目前,本工程存在的最大问题是因为9月26日的安全事故,导致银市站改的施工计划被打乱,工期变得很紧张。但我们坚信,在宁省各市区、相关部门和宁西高铁指挥部和西北铁路局的大力支持和督导下,宁西高铁银吴标段一定可以在保证安全和质量的前提下,按期完工!”
话音落下,林云峰紧张而不安地看了徐宁一眼,发现徐宁将目光投向了刘建:“刘建同志,你就不用汇报了。”
“好的,徐书记。”
刘建点头。胡明等人则是心中一动,明白刘建已经单独向徐宁汇报过了。“同志们,你们刚才各自都谈了很多。看得出,大家都很重视宁西高铁宁省段的建设,也做了很多工作,并提到了一些问题。”
徐宁先是对众人的发言进行了简练的总结,然后话锋一转,道:“但我认为,大家在谈问题的时候,还不够深入。或者说,只谈了表面问题,没有追本溯源去探索本质。在这一点上,刘建同志做得很好。”
徐宁这一开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了刘建一眼,心中好奇刘建到底做了什么。刘建不为所动,一脸认真地做着记录。徐宁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在会议开始之前,我问刘建同志,本工程存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他告诉我,是施工安全、工程质量和施工进度之间的矛盾。我认为他说得很对,这是本工程乃至所有工程建设最核心的矛盾!他还说,上级部门将本工程当成政治工程,执行部门将它当成政治任务,将施工进度凌驾于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之上,这是不对的!”
随着徐宁这番话出口,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心中不同程度地责怪刘建说话不注意分寸。徐宁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再次看了一眼刘建:“刘建同志,告诉在座的同志,你为什么认为不对。”
“是,徐书记。”
刘建做出回应,然后坐直身子,毫不在意众人目光中的不满,一字一句道:“各位领导,我之前曾向徐书记说过,作为一名施工管理者,我个人认为,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的重要性应该在施工进度之上。因为,我们的工程需要接受时间和人民的检验!”
“工程需要接受时间和人民的检验,这和我们领导干部的工作必须无愧于党、国家和人民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一项工程完工后经不起时间和人民的检验,那它就是失败的。所有参与该工程的建设人员、管理部门乃至当地政府是失职的。”
徐宁接着开口,语气严肃了几分,整个会场的气氛也变得压抑了起来,所有人都认真做着记录,不敢触碰徐宁的目光,林云峰更是冷汗直流。“我记得《宁省日报》曾报道过银吴项目部王忠国同志的事迹,他曾是银吴项目部的总工程师,也就是刘建同志现在的职务。报道说,王忠国同志身患癌症,带病上岗,坚守施工一线,目的是为了完成人生最后一个愿望,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
徐宁说到这里,语气略微柔和了一些,但依然毋庸置疑,“我认为,王忠国同志完美地诠释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他的敬业和奉献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同时,王忠国同志人生最后的人生愿望值得我们所有人深思。中国高铁技术和运营里程已经领先世界,宁省是全国最后建设高铁的省份之一。我们在建设过程中可以学习、借鉴其他省份建设高铁的丰富施工经验,采用最先进、科学的施工技术,为什么就不能将宁西高铁宁省段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基层同志有敢于引领、争创一流的精神,我们领导干部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认为,今天,除了刘建之外,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在座的所有同志,都应该反思自己。我们的工作不够务实,我们的思想不够解放,我们的创新意识不够强。”
徐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做出指示,“下面,我对宁西高铁宁省段建设提几点要求,请相关同志、部门抓好落实。第一,统一思想。今后,宁西高铁宁省段建设不存在政治工程和政治任务,优先确保施工安全和工程质量,科学合理安排施工工期,力争将其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听到这里,刘建心头一震,两眼发热,眼中有水雾弥漫。虽然他无法继续留在银吴项目部,帮助师傅王忠国实现人生最后一个愿望,但他相信,既然省委书记徐宁做出这样的指示,那接下来所有参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的人都会将王忠国的愿望当成奋斗目标,这会大大增加实现愿望的希望。会议结束后,刘建走在人群最后方,送徐宁等人离开。徐宁即将走到汽车前的时候,突然转身,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刘建身前,主动伸手握住刘建的手,道:“刘建同志,谢谢你帮我们查找出了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徐书记,您言重了。要说谢谢,我应该谢谢您,谢谢您认可我师傅王忠国的理念,助他完成人生最后的愿望。”
刘建说着,松开手,后撤一步,对着徐宁深深鞠了一躬,不为自己,而是帮王忠国感谢徐宁。“刘建同志,实话告诉你,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视察工作,就是因为看到了关于你师傅王忠国同志的报道。”
徐宁扶起刘建,然后双手搭在刘建的肩膀上,一脸赞赏道:“你很好地继承了王忠国同志的衣钵。你们师徒二人参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是该工程之幸,也是宁省之幸!”
“徐书记,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愧不敢当。”
刘建摇头。徐宁闻言,眼中赞赏更浓,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刘建的肩膀,然后转身带着众人乘车离开。汽车里,林云峰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银吴高铁指挥部指挥长洪云海打电话,既是汇报今天的会议情况,也是想和洪云海商量撤回发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那份关于更换项目部总工的函。今天,徐宁不但认可刘建的理念,而且将刘建的理念当成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今后的工作目标,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赞誉刘建参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施工是该工程之幸,甚至是宁省之幸——若是刘建被调走,无异于和徐宁唱反调,也等于推翻了今天的会议精神。“洪总,会议结束了……”很快,电话接通,林云峰调整了一下情绪,将会议情况向洪云海做了汇报,并提议撤回前几天发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的函。“林总,这件事是我们太草率了,你立刻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的高金东打电话,协调处理这件事。”
洪云海接到电话后,也是感到一阵后怕,他无法想象,若是徐宁知道银吴高铁指挥部发函给中铁工程局北方公司建议更换刘建这件事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徐宁知道,刘建绝对不能调走!“好的,洪总。”
林云峰立即领命,同时认为自己几天前提议发函更换刘建,是这辈子工作以来最愚蠢的错误,很有可能要闯大祸,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