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谢蕊彤亲昵地唤了一声，谢燕娘回过神来，后背发毛。“你好生休息才是，年纪轻轻的，倒是身子骨不怎么好。要是云夫人知道了，可是要心疼的。”

她说着，面上带着笑：“云夫人十分喜欢妹妹，回来的路上还一直说要我多带妹妹去云府呢。”

谢燕娘被谢蕊彤越发柔和的声音弄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哪里不知道这个大姐压根就不想让她再接近云夫人，尤其是龙志宇了。“姐姐说得什么话，云夫人最喜欢的不是姐姐你吗？我也就是个顺带的，云夫人心善，爱屋及乌罢了。”

她不着痕迹地捧了谢蕊彤，又道：“我的身子骨打小就不好，还大病过一场。在灵法寺里又烧了两天，好不容易才好了些，这段时日只能在屋里歇着，就不能陪着姐姐出门了。”

“身子要紧，以后多的是时候出门。”

谢蕊彤见她识趣，这才满意地笑了。只要谢燕娘不出门，就不能让龙志宇看见，那么王爷的心迟早是她的。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哪里都及不上自己，谢燕娘别在王爷跟前乱晃，三两日，龙志宇就不记得她是谁了。谢蕊彤瞧着床榻上的谢燕娘，苍白的小脸，微微垂着眼帘，眉梢间添了几分羸弱。纤腰盈盈一握，一张芙蓉面还带着稚嫩，再过两年，必然是个娇艳的美人。她倒是看走了眼，原来这丫头还有几分姿色，要不然也不会进了王爷的眼。若是再过两年，谢蕊彤也不能肯定，谢燕娘会不会长得比她更漂亮。她皱着眉头，忽然有些不高兴了。“既然妹妹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开头的热情全然没了，谢蕊彤冷着脸离开。雪雁在门边看得奇怪，喃喃问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进来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怎么走的时候拉长着脸？”

雪菱心里冷笑，能有什么呢，离不开“嫉妒”二字。谢燕娘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没分神去猜谢蕊彤的女儿心思：“幸好雪菱反应够快，马上给我擦了点粉，不然大姐说不准要看出来的。”

雪雁想到谢蕊彤硬闯进来，可一点都没客气，哪里像是探病，气势汹汹的，不由嘟嘟嘴道：“大小姐特意过来，分明是看姑娘真病还是假病。”

谢燕娘笑笑：“雪雁真聪明，一下就看出来了。”

雪雁被她夸了，高兴得仰着下巴，瞧着就像白狼，如果有尾巴的话一定左右晃悠。雪菱点了点她的额头，吩咐雪雁出去打水了，低声对谢燕娘道：“听雪卉说，云夫人极其喜欢大小姐，正打算请她去云府小住几天。”

汪嬷嬷被赶出去，雪卉也受了影响，不常在谢夫人跟前伺候了，但是该知道的，一个都没落下。听闻谢蕊彤得了云夫人的青眼，雪卉更是主动过去讨好。雪菱不屑雪卉这副利欲熏心的嘴脸，皱眉道：“雪卉有心讨好大小姐，便把这事到处说，府里人人尽知，想给大小姐长脸。可惜大小姐没受，反倒觉得雪卉多事，她这回真是自讨无趣。”

这样的好事谢蕊彤巴不得，居然会不高兴？谢燕娘眨巴着眼，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她总觉得，自己装病，或许要继续装下去。“姑娘，热水送来了，这就要洗脸吗？”

雪雁小心翼翼提着水壶进来，被雪菱接手，倒在盆里，用手试了试，不热了这才沾湿了帕子。谢燕娘却摆摆手道：“不，先别忙着洗脸。雪菱再去打听打听，我总觉得大姐不高兴来得古怪。雪雁给我多擦些粉，也别太厚，再拿一床被子给我闷一闷。”

上回泡冷水，她是吃足了苦头，最后什么都没改变。这次谢燕娘是聪明了，再不敢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就算再年轻，这么耗着也是不行的。索性用被子裹着，浑身闷得热热的，脸上也擦点粉。不到片刻，谢燕娘额上便渗着汗，浑身滚烫，脸颊苍白，只两颊有两朵红晕，如同受了凉发热一样。“妆匣里不是有两颗把玩的玉石小球，替我拿过来。”

雪雁捧着东西过来，瞧见谢燕娘把两颗玉球夹在腋下，瞪大眼愣了愣：“姑娘这是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谢燕娘眨眨眼，示意她别着急。雪菱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雪雁正守在床榻前，突然听着外头一阵喧哗。去门口探头一看，她又慌慌张张跑回来：“姑娘，夫人过来了。”

“别慌，夫人身边可是跟着什么人？”

谢燕娘连忙躺下，又压低声线问道。“姑娘，是太医。”

雪菱匆匆赶回来，在众人进来之前，她一边放下帘子，一边低声告诉了谢燕娘。竟然是太医……谢燕娘眯起眼，她只是隐约觉得会有麻烦，倒没想到来得如此迅速又请的是太医。能请得起太医的，不外乎是那么几个人。她正想着，一行人纷乱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至近。谢夫人退了半步，请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上前。老太医绷着脸，后面跟着一个同样没表情的药童。谢燕娘挑了挑眉，看来太医被请到一个商贾人家来，也不怎么情愿就是了。太医素来高傲，她也见怪不怪。当初在王府，龙志宇的一个小妾病了，正当受宠，便闹着要请太医。王妃可不做这样丢脸的事，回头小妾被管家呵斥，别说是她，就是谢燕娘这样的侧妃要请太医也不容易。她这样的侧妃，商户人家出身的侧妃，地位依旧卑微的侧妃吗？管家说的是实话，倒是叫谢燕娘听了心里不痛快。这些太医再傲，也不过是天子的奴才。管家再厉害，还不是主人家的奴才？可惜谢燕娘这个侧妃，也不敢轻易得罪管家的。这就是奴才跟奴才的区别，就算天下人都是皇帝的奴才，彼此之间还是有地位高低之分的。想起旧事，谢燕娘的面色不用粉饰，更是难看了。谢夫人瞥了眼歪在榻上的谢燕娘，白着脸病怏怏的，心里就有些不悦。这个丫头进府后，没多久就病歪歪的，前头才风寒，后面发热，如今不过出门几天，回来又病倒了。府外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这个主母苛刻谢燕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始终病着，倒叫谢夫人满身是嘴都说不清。“龚太医，有请。”

谢夫人可不敢给这个太医脸色看，这不是普通的太医，而是太医院院首，给先帝瞧过病的，姿态更是放得极低。一般的太医不是显赫人家都请不到，更别提谢府这样的商户人家了，谢夫人听说龚太医上门，实在受宠若惊，连忙亲自迎了进来。没料到这么以为太医院院首，看的不是别人，却是那小娘养的丫头。谢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看见谢燕娘在床榻上躺着也不起来，便皱眉道：“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快把你家姑娘扶起来给龚太医行礼！”

“不必，姑娘不舒服躺着就好，无所谓那些虚礼。”

龚太医摇摇头，药童搬了个小凳子在床榻前，软枕垫在谢燕娘的手腕下，悄然退了两步。谢燕娘有些紧张，生怕这点小伎俩会让龚太医一眼就瞧出来。她也是在王府的时候偶然得知，有这么个小动作能躲开大夫的诊治。因而能借用生病避开侍寝，谢燕娘也好几次都瞒了过去。她因为心虚，手心里满是汗。龚太医眯起眼，两指搭在谢燕娘的手腕上，片刻后接过药童递来的帕子净了手，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没什么大事，只是谢姑娘身子弱，以前大病了一场没好好休养，这阵子又染了风寒没好生歇息，这才落了些病根。”

他大手一挥写下药方，又道：“十天半个月，别让谢姑娘出门吹风，再病一回，身子骨毁了根基，可不好再调养了。”

谢夫人急忙道谢，又被龚太医唬得一愣。谢老爷还准备把谢燕娘卖个好价钱，可不能一开始就给毁了，事后谢老爷还不找她麻烦？送走了龚太医，她便吩咐雪菱道：“守着你家姑娘，这阵子别让她出门，好生伺候着。若是姑娘再病了，仔细你们的皮。”

雪菱和雪雁连忙应下，谢夫人这才冷哼着走了。她可没忘记给龚太医回帖，那可是整整一百两，叫谢夫人肉痛得不行。但是给少了，实在又拿不出手。太医出诊，富贵人家少说几百两出手都不带眨眼的，谢府也不能太吝啬，传出去让人说闲话就算了，得罪了太医，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太医经常出入皇亲国戚的府里，稍微透露出去，谢老爷要攀上这些贵人可就更难了。等谢夫人和太医一前一后地离开，谢燕娘提起的心这才慢慢落了下来。天知道她刚才多紧张，龚太医把脉沉默的片刻，叫谢燕娘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偏偏龚太医睁开眼的时候，还盯着谢燕娘看了看，吓得她手脚都软了。谢燕娘吁了口气，以前那些太医没能看出来，龚太医或许也没看出来？只是他最后那一眼，实在叫谢燕娘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