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娘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哑妹就坐在她的身边,察觉到谢燕娘醒了,立刻警惕地看了过来。谢燕娘动了动,双手双脚都用布条给束缚住了,嘴里是一个木塞,估计戎族人也怕她再寻短见,若果她死了,那么威胁摄政王的筹码就没有了。哑妹伸手敲了敲马车的木板,马车应声停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很快挤进了窄小的马车。孟铭祺盯着挣扎的谢燕娘,手里拿着一张信笺笑道:“我已经写信给摄政王,让他领军退避三十里,就会保住你的性命。可是王妃你猜,摄政王是怎么说的?”
谢燕娘盯着他,不发一言。不用孟铭祺告诉她,谢燕娘也能猜到阮景昕的答案。他绝不会妥协于戎族人,再说身后数万将士,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而退避。再就是幼帝正等着抓阮景昕的把柄,若是真的退了,一个通敌卖国的大帽子扣下来,摄政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看来王妃并不惊讶摄政王的决定,还是说你早就猜得出,你的性命对摄政王来说不值一提?”
孟铭祺粗鲁地挑起她的下巴,在谢燕娘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小片红印子:“真是可怜,嫁给摄政王,人人都以为王妃是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谁知道只是摄政王的权宜之计?”
“若果他不娶妻,皇帝肯定闲不住要指婚。与其这样,还不如挑一个出身平常的女子,皇上必然不会阻拦,反而是乐见其成。谢姑娘似乎就成了摄政王手上的一颗棋子,好堵住皇帝的嘴?”
谢燕娘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初,这些事仿佛早就在她的意料之内。孟铭祺眯起眼,似乎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每一次对峙仿佛都能刷新他对庆国女子的印象。还以为庆国的姑娘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若是听说深陷危险,夫君却见死不救,早就该哭得肝肠寸断,哪里会像谢燕娘这般沉静?“谢姑娘早就知道是摄政王手上的一颗棋子,依旧甘之如饴?我该说姑娘是天真,妄想就此接近摄政王的身边,过上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还是该说姑娘愚蠢,就不怕还没享福便已经死得无声无息的,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痛苦地死去吗?”
谢燕娘索性闭上眼,不再看孟铭祺。孟铭祺却忽然大笑起来:“有趣,果真是有趣。不愧是摄政王选的丫头,跟庆国那些一捏就死的小姑娘不一样!”
他看见谢燕娘重新睁开眼,大掌捏住了她的下巴:“原本摄政王如此不识趣,该把你杀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便是。不过看在谢姑娘这般有趣的份上,让你多活几天又如何?”
“摄政王已经到达边城,我迫不及待想要再跟他交手了。这次戎族倾尽全力,就不信他一个人真能抵挡下来。”
孟铭祺不在乎谢燕娘不能回答她,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摄政王再厉害,却到底不是皇帝。庆国新帝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赢了,摄政王回不去,若是输了,他更加回不去。你这个王妃当的够窝囊,刚过门没多久守了活寡,过阵子就真要守寡了。”
他的大手拂过谢燕娘脆弱的脖颈,似乎稍微一用力,这个女子就会轻易死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她一心赴死的模样,叫孟铭祺看得心下不舒服。因为谢燕娘寻思,为的便是摄政王,不想成为筹码,被他用来威胁阮景昕。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吗,让谢燕娘不顾性命,即便明白自己被利用也始终追随?孟铭祺伸手抽掉了她嘴里的木塞,两根指头立刻刺入谢燕娘的唇舌,阻止她咬舌自尽的举动:“你要是死了,跟在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也要没命!”
谢燕娘一怔,想到雪菱和雪雁居然也在这个男人的手上吗?她忿恨地瞪向孟铭祺,无论他说得是真是假,到底不敢拿两条性命来开玩笑。“反正摄政王活不了,你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回答孟铭祺的,是谢燕娘“呸”的一声:“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戎族人。”
他也不恼,反而笑道:“戎族有什么不好?若非草原辽阔,不能种植,我们四处找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向周围的国家诚恳地求助,却无辜被杀。尤其是庆国,不知道杀了多少戎族人,跟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一个小姑娘,不能体会戎族的艰苦,也无法看清庆国的可恶,被蒙住了双眼,我也不怪你。”
谢燕娘撇开脸,懒得跟孟铭祺搭话。她确实不能明白戎族的艰辛,但是戎族杀的庆国人还少吗?说到底,这样的宿怨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开的。长年累月积下,早就已经是世仇了,哪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楚的?既然身为庆国人,自当视戎族为敌。尤其阮景昕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孟铭祺出去后,哑妹灌了谢燕娘几口水,看她闭上眼再次昏睡了过去,这才下了马车,追上了孟铭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看清了她的动作,孟铭祺摇头道:“杀掉她,还不到时候?阮景昕忌讳着庆国皇帝,这才没有答应我们的要求。再等几天,我不信他真能丢下谢燕娘,眼睁睁看着她送命!”
哑妹一脸生气地比划着,又抓着了他的袖子,一双眼眸里满是疑惑。孟铭祺好笑地揉了揉她的乌发,摇头道:“看上这么个没几两肉的小丫头,你觉得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别忘了,父汗给我送来二三十个侍妾,哪个不是强壮丰满的?”
戎族生活艰苦,颠沛流离,身子不强壮的女人早就被草原淘汰了。而且戎族的女人一个个扛起刀剑也是可以杀敌的,骑术不比男儿差。哑妹听着,半信半疑地看向他。她总觉得孟铭祺对谢燕娘的关注实在太多了,不得不警惕起来。孟铭祺又伸手揉了揉她,无奈道:“你好好盯着她,庆国的女子瘦弱,小心些,别还没到地方,人就给弄没了。”
闻言,哑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就算她再不喜欢谢燕娘,为了孟铭祺,到底不会把人弄死了。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天内赶到边城不远处的洳镇。这里鱼龙混杂,大多是穷凶恶极的大盗,也有被流放的家眷,更有不少唯利是图的商人。可以说在洳镇,只要有银钱,没有什么是办不妥的。孟铭祺包了一间客栈,让众人好好歇息,毕竟等到了边城,就有一场恶仗要打了。谢燕娘被安排跟哑妹一个房间,她一路上昏昏沉沉的,被灌了不少迷药,如今难得清醒,脑袋也沉甸甸的,浑身没有力气。哑妹坐在对面的榻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生怕谢燕娘一个不留神就跑了。谢燕娘环顾四周,知道这里是客栈,又想到戎族的谨慎,或许包下了整个客栈。她嗤笑一声,有气无力地道:“不是说戎族以地为席,以天为盖,怎么还住店?莫非也被庆国人同化了,懂得享受?”
哑妹冷眼瞪向谢燕娘,双手做着几个手势。“你不必跟我比划,我也看不懂。”
谢燕娘就算看不懂,也能明白哑妹一脸气愤,比划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也只能逞一下口舌之勇,手脚没力气,连逃跑都很难实现。哑妹很生气,所以晚饭没给谢燕娘端来,反而坐在她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真是幼稚!谢燕娘撇开脸,没去看哑妹,可是香喷喷的饭菜,那味道一直往鼻子里钻。她吸吸鼻子,心里叹气。饿一顿也没什么,赶紧睡过去,很快就熬过了一晚。孟铭祺粗鲁地推开门进来,发出很大的响声,瞅见哑妹吃得欢,谢燕娘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哪能不知道是哑妹的小把戏?不过他也不在乎给哑妹发泄一下,免得一路上憋得难受,不留神把谢燕娘给弄死了,只给一点教训,也让谢燕娘听话点没什么不好。他把刚收到的信笺在谢燕娘面前扬了扬,笑道:“摄政王回信了,说是要跟我在战场上一决高下,至于王妃,要杀要剐随我的意,他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庆国,辜负皇帝的期望,罔顾将士的性命。”
孟铭祺冷哼一声:“看看你嫁的男人,说得冠冕堂皇,到底没把你的小命放在心上。要杀要剐也随我,王妃难道就不心寒?”
谢燕娘心里明白,阮景昕从来都不是为了儿女私情就会失去理智的人,所以这个决定很符合他的作风。尤其孟铭祺说的,也当不了真,或许是想摧毁她对阮景昕的信任,从而让自己配合戎族,威胁摄政王。即便她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到底还是有些难过。被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即便是在情理之中,虽然能理解,却不一定能全盘接受。谢燕娘重新闭上眼,只想着赶快睡着了,就能忘掉这些叫人烦恼的事。孟铭祺没想要她的回答,他就不信一次又一次的,谢燕娘还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冷静。“摄政王已经到达边城,大战在即,他更加没心思理会王妃了。如今你在我手上,他连派人来确认的闲心都没有,是打算彻底放弃你了。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得你继续跟随的吗?”
谢燕娘没睁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庆国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孟铭祺双臂抱在胸前,嗤笑道:“所以无论摄政王怎么对你,王妃也甘之如饴了?”
他没等来谢燕娘的回答,皱了皱眉,烦躁地扒拉一下头发,转身就出去了。哑妹看着孟铭祺远去的背影,双眉一蹙,目光不善地看向谢燕娘。这个女人对孟铭祺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她从小跟着孟铭祺,没见过他如此烦躁不安的样子。摄政王的来信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这个女人让孟铭祺的心乱了。这样下去,谢燕娘会影响到孟铭祺的判断。他们这行人跟着孟铭祺出生入死,为的是等着他功成名就,一统天下,给戎族带来不一样的生活。若是因为一个谢燕娘,就让孟铭祺忘记了初衷,那么还留着她做什么?哑妹心里想着,到底暂时还不想忤逆孟铭祺,低头把剩下的饭菜吃完,直接又用混了迷药的清水灌了谢燕娘。这个女人,还是一直昏睡着,别清醒比较好。一行人在客栈休整了几天,精神抖擞地继续出发。可惜他们刚出了客栈,没走多远,就被人重重包围住了。哑妹早就察觉出周围的不妥,匕首拿在手里,横在身前,守在谢燕娘的身侧,警惕地看着四周。孟铭祺扫了四周一眼,都是洳镇上的恶徒,或许看见一行人衣着体面,还包了整个客栈,便想来分一杯羹。只可惜他们这回真是踢到了铁板,打劫谁不好,居然把主意落在自己身上?孟铭祺捏了捏拳头,发出毛骨悚然的骨头声,他向最近的一个高大汉子招招手,嘲笑道:“你们是一个人,还是所有人一起来?还是一起来的好,不然耽搁了我们出发的时间。”
被他冷嘲热讽的话彻底激怒了,这些恶徒都是有人命在身的,又自持人多势众,手握大刀就冲了上来。孟铭祺瞥了眼哑妹,见谢燕娘被护得滴水不漏,这才迎了上去。这些人手脚的功夫是不错,不过遇到的是他。孟铭祺天生神力,一拳就打碎了一人的胸口,其他人立刻被震住了,明白遇到了不该招惹的人。“兄弟,哪条道上的,怎么没听说过你?”
恶徒不敢硬碰硬,退后一步冷声问道。“不管是哪条道,反正跟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
孟铭祺看他们有退缩之意,刚才实在没打过瘾,不免无趣,眼皮一抬:“怎么,这就打完啦?跟搔痒痒一样,你们这么多人,居然都是软脚虾?”
有按耐不住的,满脸怒气地冲了上去,被孟铭祺一拳打倒。其他人明白孟铭祺不是善茬,再也不敢再继续,很快就四处散去了。洳镇最讲求实力,孟铭祺的拳头无人能抵挡,路过的人纷纷退避,免得惹着这么个煞神。孟铭祺轻蔑地笑笑,这就是庆国人,实在叫他失望。除了阮景昕,还没其他像样点的对手。谢燕娘迷迷糊糊中听见打斗声,看着孟铭祺英勇无比地打倒了几个围攻的汉子。众人不甘心地退去,她没漏看好几个人眼底的算计和阴沉。明着打不过,只怕这些人要来阴的。孟铭祺不知道有没看到,还是看见了依旧一点都不在乎,没把这些人放在眼内。谢燕娘闭上眼,他恐怕不知道,阎罗王也没有这些小鬼来得难缠。不过事不关己,她也不打算开口提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