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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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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起来要头疼的。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谢燕娘回头见嬷嬷抹着眼泪。“郡主有所不知,当年驸马爷也是去迎击戎族人,中途遇上埋伏,这才没再回来。主子一直惦记着,恨不得能给驸马爷报仇,只是这么多年来,庆国一直被戎族压着打,来来回回地折腾,始终没能把这窝土匪赶得远远的。”

嬷嬷擦干眼泪,又笑道:“奴婢的家人都被戎族杀了个精光,后背也被斩伤了,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下来。无依无靠的,幸好驸马爷善心,把奴婢带回来伺候主子。”

她眼底有着怀念,也有感伤:“如今主子也算是大仇得报,这才高兴得多喝了两杯酒水。若是驸马爷泉下有知,必定也会畅饮开怀。”

驸马爷这样的好人,就该长命百岁的,到头来却留下了长公主一个人黯然神伤。这就算了,还把郡主给弄丢了。幸好如今找了回来,真是算得上好事接连而来。谢燕娘听了,也不免有些惆怅,回去的时候见院子烛火通明,院门正有人提着灯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对着烛光,半张脸被夜色遮掩,一双温和的眸子透着柔色,让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谢燕娘快走了几步,扑向了阮景昕的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阮景昕单手搂着她,低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庆国大胜,实在太高兴了。”

她摇摇头,一张小脸埋在阮景昕的胸膛,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阮景昕也不勉强她,静静地搂着谢燕娘,直到她平复了思绪终于抬起头来,眼角却有些红了:“这是……喜极而泣?”

谢燕娘盯着他,半晌缓缓开口:“嬷嬷给我说了爹爹的事,他到底是去了战场,却再也没回来。”

这一听,阮景昕便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戎族大败,这次再不能轻易卷土重来。周边的国家即便蠢蠢欲动,有我在的一天,他们绝不敢动庆国的心思,娘子大可以放心,我和我们的孩子不会有机会再上战场。”

谢燕娘一怔,知道摄政王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既然做出了承诺,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她含着泪花,笑着点头:“我信你,摄政王的话从来都不会错的。”

阮景昕见谢燕娘又哭又笑,怜惜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哭得小脸都要花了,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谢燕娘伸手擦掉眼角的泪珠,又道:“明儿大军班师回朝,你却是不好露面的。”

阮景昕点头,他秘密回京的事,除了长公主一众,就只有康云章,如今再添一个幼帝。别的还好,幼帝吃了暗亏,难保不会使坏。这家子的血脉总是半点亏都不愿意吃,宁可玉碎也不肯瓦全,谁知道会不会不要命,也得把他搭进去?就算可能性不大,即使有万分之一,阮景昕都不愿冒险。他跟以前不同了,当时孑然一身,所以每次都身先士卒,恨不得多杀几个戎族人为兄弟们报仇,据康云章说的,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如今却多了谢燕娘这个牵绊,却是惜命多了。阮景昕低头看着臂弯里沉沉睡去的谢燕娘,脸颊粉扑扑的,蜷缩在他的怀里,像是找到了安然的依靠,每夜若是不倚着自己睡,三番四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往事对谢燕娘来说,不只是一场梦,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被折磨了那几年,对她来说是不能忘却的噩梦。他伸手把谢燕娘搂紧了一些,她贴着自己的胸膛,睡得更沉了。阮景昕只后悔让龙志宇死得太痛快了,若是落在自己手里,必然要叫十五王爷生不如死!谢燕娘第二天醒来,床榻的另一边已经不见了阮景昕。她记得昨晚恍恍惚惚中,阮景昕曾说过要到京郊和大军汇合。即便先帝知道他人在京中,却还是做做样子为好。谢燕娘懒洋洋的起身,穿戴整齐便跟着长公主上了马车,出发去城门迎接大胜归来的将士们。她们去得算晚,城门了挤满了百姓。带着一家老小,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达官贵人们大多坐着马车,一排过去,却也是数不清的。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听说庆国大败戎族人,一个个都扬眉吐气,都到城门来凑热闹。庆国被压着欺负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翻身,庆国上下哪有不高兴的?幼帝在御林军的簇拥下也到了城门,只是小脸苍白,身形比起之前更是瘦了许多,尤其一双眼眸满是阴霾。到处皆是喜气洋洋,偏偏他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叫人忽略不得。“真是晦气,大好日子居然摆着这么一张黑脸……”长公主撩起帘子恰好看见,不悦地皱了皱眉。黎家军大胜,估计最不痛快的就是幼帝了。估计他巴不得摄政王死在外头,让人接管黎家军,谁知道最后被阮景昕拿捏住命脉。幼帝揉了揉额角,昨晚又一夜未曾合眼,疼痛已经深入骨髓。每一次发作,似乎都比上一次更疼。他却不愿意服输,区区一点毒药,就想要控制住自己,简直是做梦!幼帝捂着胸口,昨晚的疼痛还残留在这里,让他脾气陡然变得暴躁起来。身边伺候的太监换了一个又一个,大多数是被他让人杖毙的,少数两个直接送去喂狗。如今伺候的人兢兢战战的,生怕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幼帝也无奈,疼起来的时候跟剐心一样,看着所有人都不顺心起来。身边的太监捧着热茶过来,一张脸跟白纸一样,托盘微微抖着,一双腿绵软,仿佛他是洪水猛兽。幼帝看得心头火起,正要呵斥,想到这里是城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便忍了下来,挥挥手让太监走了。太监如临大赦,一溜烟跑得没影,气得幼帝双眼发红,恨不得让御林军把人抓起来剐了。“皇上,何必跟一个奴才计较?”

黑脸侍卫低头提醒了一句,毕竟是众目睽睽,幼帝该收敛些为好。不然大白天就草菅人命,这么多双眼盯着,真是百口莫辩。幼帝这才压下了脾气,瞅着城门还静悄悄的,便不耐地道:“大军还有多久才到?”

“约莫小半个时辰,毕竟大军不可能全部都进京中来,得有大部分安排在京外驻扎,要费不少时辰。”

黑脸侍卫尽职地回答着,又道:“不若属下去京外探看一番?”

“也好,速去速回。”

幼帝身边最信任,唯独这个暗卫了。黑脸侍卫刚走,百姓估计也等得有些久了,伸长脖子想城门外张望,有些人还鼓噪起来。幼帝早就等得不耐烦,加上这些人是为了迎接黎家军,更是心里堵着一团气,不上不下的。他身下的骏马忽然嘶鸣一声,突然向前狂奔了几步。后面跟着的御林军赶紧上前抓住缰绳,勉强把骏马拉住。幼帝吓了一跳,他连忙翻身下马,正要发怒,便见一支羽箭落在自己的脚下。只差一点点,就落在自己的鞋面上。幼帝退后两步,就被御林军挡在身后:“护驾,有刺客!”

他被簇拥着退到马车边上,只是百姓里几个穿着普通布衣的高大男子冲了过来,眨眼间的功夫好几个御林军便倒在了血泊之中。百姓惊慌失措地躲避起来,一时场面混乱。御林军一面喝止,一面抵挡着这些刺客,却是力不从心。幼帝眼皮一跳,面前的御林军哗啦啦就倒了一半。这些刺客手握大刀,像砍萝卜一样,御林军根本抵挡不了,很快就冲到了他的跟前。“孟铭祺——”忽然一声大叫,最前面的高大汉子动作一顿,两支羽箭便迎面而来。他嘴角一勾,用大刀轻易就砍掉了面前的羽箭,半点没让羽箭近身:“谢姑娘?还是该说是王妃?郡主?”

长公主收起弓箭,皱了皱眉。谢燕娘下了马车,一脸警惕地看向孟铭祺。这个戎族男人怎会在此处,按理说阮景昕所说的药一起效,戎族人都要退后,不然便会陷入幻觉之中。难不成这个男人根本就没在战场上,所以不曾中药?她猜想着可能,一面悄悄向幼帝慢慢靠近。皇帝如今还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戎族人的手里。试问黎家军大胜归来,在城门庆国皇帝却被戎族砍死,这不是打脸吗?长公主府上的亲卫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盯着戎族人,握紧了手上的长剑。“就你们这些女流之辈,能挡得住我们吗?”

孟铭祺拍了拍大刀,刀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声,听得叫人心寒。“大军即将抵达,我还是劝孟公子投降才是。戎族大势已去,孟公子何必带着这些兄弟来送死?”

谢燕娘低声说着,意图扭转局面。即使没说服孟铭祺,让他有一分的动摇也是好的。孟铭祺冷冷一笑:“不愧是谢姑娘,一张嘴皮子倒是厉害,几句话想离间我的兄弟,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带着的人,自然是明白的。这些兄弟们,压根就没想有命回去。孟铭祺一双眸子像是结了冰霜,狠狠瞪向谢燕娘:“摄政王够狠,让戎族不离草原五百里。若非草原越发艰难了,我们也不会牺牲甚多来攻打庆国。如今被赶回去,姓黎的不动一兵一卒,没脏了自己的手,就把戎族人都赶尽杀绝!”

他用力把大刀刺入地上,戳出一个窟窿来。若是刺入人的身体,怕是立刻就捅出个血窟窿来。幼帝自小在京中长大,见过的都是被俘虏过来的戎族人,要不便是死人,哪里见过真正彪悍的戎族人?他一直听着戎族如何彪悍厉害长大,对这些野蛮子没放在心上。阮景昕这次大胜,幼帝也想着他必定是因为鬼医的帮助侥幸赢了,再就是戎族人不足为惧。如今见了,幼帝才明白这些戎族人有多可怕。不说他们团结一心,光是这高大粗壮的模样,又使得一手好刀法,更是对战马十分熟稔。离得这样远了,还能命令他身下的骏马。若非有御林军扯住缰绳,估计不用戎族人动手,幼帝就要摔下马拗断自己的脖子直接没命。光是想想,幼帝就觉得后怕。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戎族足足三十几个人,刚才都隐藏在黑压压的百姓当中,警戒的御林军也没能发现。单是最前面这个叫孟铭祺的男人,单枪匹马的,就杀掉了足足十个御林军,所有人还没能在他的手下挡住三招!以一敌十已经不能够了,分明是以一敌百!幼帝后退一步,已经开始琢磨起退路了。长公主的亲卫是出了名的强悍,但是女流之辈,养在府里当侍卫还好,对上戎族人,那就是一个死字!不过这些亲卫也有作用,帮忙抵挡一阵,让他逃脱是绰绰有余。只是长公主素来跟自己不对盘,会真的倾尽所有来护着他吗?幼帝的心思在脑海中打了一转,很快便有了决定,向外一挪,便靠近了谢燕娘。长公主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当宝贝一样看待,有她跟自己在一起,就不怕长公主不出力!谢燕娘没料到幼帝突然靠近,只是大部分的注意力仍旧在孟铭祺的身上,生怕这个男人有所动作。不过一时疏忽,就被幼帝抓住了手臂,扯到了他的身前。她一惊,伸手要挣脱,身后却顶住了一个尖锐的东西。谢燕娘不动了,她知道身后顶住自己的是一把刀刃。若是不听话,幼帝指不定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她心下冷笑,为了保命,幼帝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了,居然想让自己做挡箭牌,好让他能逃脱?简直是做梦!长公主也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没看见顶住谢燕娘的匕首,也能猜出大半来,咬牙切齿道:“无耻,果真是那女人的孩子,跟他一样无耻!”

她的教养不错,翻来覆去只得骂着“无耻”二字。只是谢燕娘如今在幼帝手里,长公主还真不能不腾出手来护着他。不然幼帝一时不查被戎族人杀了,谢燕娘也是逃不过的。长公主皱了皱眉,想着之后再跟幼帝算账,摆摆手道:“让她们都去护着郡主,要是郡主伤了,就不用回来了。”

嬷嬷迟疑道:“主子这里总要留几个人,戎族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闻言,长公主苦笑道:“这么多人,只怕都挡不住一个孟铭祺。如今我们算是能拖一会就拖一会,大军快到城门了,只要拖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有救了。”

刚刚十来个御林军,就跟切萝卜一样被人砍了,长公主心里也没底。但是这时候,就算没底气,她也不能表现出来,让身后的亲卫也开始胆怯。若是一开始气势就不足,还没开打只怕就已经害怕了。孟铭祺也察觉到谢燕娘和幼帝之间的微妙气氛,挑了挑眉道:“谢姑娘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挡在一个黄毛小子面前,就以为能护得住他?”

他从腰上掏出几个黑色带着菱角的东西,笑道:“庆国果真什么都有,我砸了重金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如今也能派上用场了。”

谢燕娘摸不准那是什么,幼帝却是如临大敌。他看得出那东西必定是武器,无论是怎么用的,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幼帝紧紧抓住谢燕娘,整个小身板都藏在她的身后,生怕自己成为孟铭祺的靶子。孟铭祺把玩着手上的东西,阴测测地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躲在女人后面的懦夫。”

他伸手就把东西一扔,谢燕娘只觉得脸颊一凉,那分明是飞镖的东西擦了过去,即使没碰上,锐气也割破了她的左脸,顿时半张脸都是血。长公主看得心疼,恨不得冲过来替谢燕娘受着,却被嬷嬷拦住了。谢燕娘眯了眯眼,对长公主摇头。虽然飞镖厉害,却没对着自己,只刮破了一点皮肉,并没有多疼,不过血流得多了,看着有些吓人。幼帝在她身后见了血,顿时庆幸自己躲在谢燕娘后面,这才没遭了殃:“什么破玩意,竟然没一点准头……”他正低声嘲笑着,忽然间对面的孟铭祺笑了,心下暗道不好,抓着谢燕娘就要往旁边避开。只是幼帝到底人小,抓着一个人动作便迟缓了很多。谢燕娘被带着踉跄了几步,身后顶着的尖锐东西已经放下,连忙向长公主那边退去。等她被长公主扶着的时候,谢燕娘回过头,看见的便是幼帝的右手臂血流如注。那个飞镖嵌进血肉里,鲜血淋漓,伤口可比她脸上的要厉害多了。谢燕娘诧异地看向孟铭祺,这个男人是敌人,却又救了自己。是巧合,还是故意的?长公主小心翼翼用帕子沾了沾她脸颊上的鲜血,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娘亲。”

谢燕娘见幼帝狼狈地捂着伤口跌坐在地上,眯了眯眼。长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厌恶地道:“他跟他爹一样令人讨厌,还比先帝更甚。好歹先帝还做做样子,不过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都是自己,为了保住自己,牺牲任何人都是理所当然的。”

当初的驸马爷是如此,摄政王亦然。长公主又盯着孟铭祺,若有所思道:“这男人虽说是戎族人,却是间接救了你,只怕不会对你不利。戎族的目标是皇上,我们这就离开,恐怕也不会追上来。”

虽说面子上有些不好看,她这是弃幼帝于不顾了,传出去不知情的只会说长公主连侄子也不护着,实在是铁石心肠。只是长公主却不好面子,面子再好,能比得上女儿的性命吗?居然敢用谢燕娘来当箭靶,长公主如今气得想把幼帝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不计前嫌地去救他?除非脑子被门夹了,长公主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这对父子害了她的丈夫不说,如今又要害自己的女儿,这已经碰触到了长公主的逆鳞。她恨不得把谢燕娘当作珍宝一样捧在手里宠着,生怕女儿伤着一丁点,哪里舍得给人伤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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