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还是好好的天气,吃过午饭,突然就下起了雨,苏轻轻正窝在宿舍里,浏览着电子杂志。国外几家著名的医学杂志,她是每期必看。杂志上,一篇文章的标题引起了苏轻轻的注意,她心里升起几分疑惑,这篇文章的题目,和她的论文题目是一模一样。她点开网页开始细细浏览,里面的内容是她倒着也能背出来的,不但花了她大半年心血,还有这些年自己治疗病人的过程中的一些医案和总结。她滑动鼠标,赫然看到,作者的位置,写着一串英文字母“Heqiong”,翻译成中文,就是何琼!苏轻轻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被自己一直以来视作父辈的人无情的背叛,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何校长那儒雅的俊脸,此刻在苏轻轻心里,全然变成了伪装,是怎样道貌岸然的一个人那!表面上说着帮自己修改,还要帮自己推荐,背地里却把论文变成了他女儿的名字!这是赤裸裸的盗窃!不!比盗窃还要更加无耻!苏轻轻扔下手里的鼠标就跑了出去。何校长的宿舍在她的宿舍后面一栋,外面还下着雨,她伞也没打,雨衣也没穿,甚至都没来得及换双鞋子,就这么穿着一双人字拖,冲到了何校长的宿舍门前。“砰砰砰”苏轻轻用被淋湿了的手掌,大力地拍打着宿舍门。“来了,谁呀,这么着急。”
屋里传来何校长的声音,不疾不徐,依然是有如春风一般。门打开,何逸夫惊讶地看着湿漉漉的苏轻轻,“轻轻呀,过来怎么不打把伞,看你淋得。”
他转身就走进了卫生巾,拿了条新毛巾出来,“快擦擦。”
苏轻轻站在门口没有动,何逸夫递过来的毛巾她也没有接,她一双杏眼冷冰冰地看着何逸夫,“何校长,新一期的英国医学杂志您看了吗?”
“嗯?”
何逸夫拿着毛巾的手还没有收回,他直觉今天的苏轻轻有些不对劲。“还没看,怎么了?我忘了跟你说了,这家杂志有我一个同学,我正打算替你投这家,这家在业内评价很高啊,哦,要不是前些天我电脑坏了,修改的稿子没存档,我早就替你投了。”
他摇摇头,“害我重新改了一遍。”
“来,先擦擦。”
何逸夫再次将毛巾递了过去。“是吗?那就请您看一看新一期的杂志。”
苏轻轻依旧是冷冰冰的。“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先进来坐。”
何逸夫一百年招呼着苏轻轻,一边放下手里的毛巾,坐到了电脑前。电脑开着,何逸夫快速输入一个网址,网页打开,何逸夫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嗯?”
何逸夫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这篇论文的名字怎么会和轻轻的论文一样,自己记得还没发出去啊,难道和别人撞车了?他点开网页,快速地看了一下,论文的内容是他十分熟悉的,分明就是苏轻轻的那篇论文!他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他滑动鼠标,找到作者那一栏,“Heqiong”这一行刺眼的英文字母映入他的眼帘。他一手抖抖地指着电脑,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一个茶杯跟着跳了几下,也将门口的苏轻轻吓了一跳。“何琼!难怪弄坏了我的电脑,你这个——你这个——”话没说完,何逸夫整个人就开始往后倒。苏轻轻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何逸夫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冷冰冰的地面砖上。苏轻轻暮然觉得心里一疼,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地奔到何逸夫身边,先是观察了一下他的面部,他紧闭着双眼,牙关也咬得死紧,眼见是昏迷了,苏轻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口眼出现了不太明显的歪斜。坏了!何校长这是中风了!“来人啊,快来人那!”
苏轻轻奔出房门,在走廊里大声呼喊着。同一楼层的一些老师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快,快把何校长抬到前面医院去,何校长中风了。”
“中风了?快,快,都出来,何校长中风了!”
整个楼道里都乱了起来,有人往何校长宿舍里跑,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医院的电话,“赶紧派辆车过来,在医科大的教师宿舍,快,何校长中风了。”
整栋楼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听到了动静,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在都是学医的,经验都还丰富,一个女老师轻轻地往何教授头下垫了个枕头,大家慢慢地将他调整成侧卧的姿势,又解开了他衬衣的前面两颗纽扣。十多分钟过去,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有人跑到窗边大叫,“这里,赶紧抬担架上来。”
担架抬了上来,众人小心翼翼地将何教授抬到上面躺好,一大帮子人拥簇在担架旁边,跟着下去了。苏轻轻呆呆地站在楼道里,看着救护车飞快地开走,无力地靠在了墙上。何校长的中风,都是她造成的!她脑子里纷纷乱乱地想着,前几天,何校长打了个电话给她,说是电脑坏了,刚刚改好的论文没有存档,还得再改一次,这几天又比较忙,可能要稍微推迟一点。她又想起刚才何校长愤怒之下的话,“何琼!难怪弄坏了我的电脑!”
也就是说,何校长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气得脑溢血了。苏轻轻在脑子里整理了半天信息,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要是刚才她不那么冲动就好了,好好地问一问,慢慢地说,或许何校长就不会中风了。苏轻轻捶着自己的脑袋,再次冲进了雨里,何校长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她竟然还站在这里发呆!她穿着人字拖往医院的方向飞奔,老天保佑,何校长千万不要有事,不然,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她一口气奔到心脑血管外科的重症监护室,外面还站着好些学校的同事。“怎么样了?”
苏轻轻拉住一个男老师问道。“还不清楚,去照CT了,看出血量有多大。”
正说话间,一群人护着一张病床过来了,人群赶紧散开,让出一条通道。苏轻轻看着病床上的何逸夫,双目紧闭,人事不省,不知不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旁边一个男老师安慰地拍了拍苏轻轻的肩膀,“没事,别担心,刚才做了CT,出血量不大,又没耽误什么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种轻微的中风救治及时后遗症都不会有。”
苏轻轻连连点头,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何逸夫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门在苏轻轻眼前被关上了,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窗,能看到里面的情形。苏轻轻往里看了看,何逸夫的鼻子上套了一个绿色的氧气罩,手背上插着针管,床头摆着一台监测心电,血压,心率的仪器。高压的数字是180,看来血压已经在下降了。跟过来的老师们陆陆续续地散了,还有几个等在重症监护室外,有人给何琼打了电话,告知了何校长中风的事儿。苏轻轻坐在走廊里的一排长椅上,看着何琼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怎么了?我爸爸怎么了?”
何琼的声音带着哭腔,茫然无助地四处张望。一个男老师走过去,安慰道:“没事,不严重,出血量很少,很快就会康复的。”
他将何琼带到重症监护室门前,指着玻璃窗里的何逸夫。“爸爸!”
何琼捂着嘴,肩头不住地耸动。苏轻轻冷冷地看着,她很想冲上去甩何琼几个耳光,可是她不能,何校长还在里面抢救,她怎么能在他的病房外做这种事!过了半晌,苏轻轻站起身,走到了电梯间。一个人影跟着赶了出来。他站在苏轻轻旁边,轻声问道:“轻轻,你没事吧?”
苏轻轻抬起头,是叶子期。他穿着一身白大褂,两手插在口袋里,俊逸一如往昔,目光关切,看着苏轻轻。人在脆弱的时候,最怕别人问,你还好吧。苏轻轻努力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扭过头,冷冷地道:“我没事。”
电梯到了,苏轻轻迅速地走了进去,叶子期站在电梯口,刚刚迈出一只脚,苏轻轻迅速地按下了关门键。雨还在不停地下,苏轻轻毫无知觉地走在雨里,对何琼的切齿痛恨,对何校长的担忧,还有对自己鲁莽行为的后悔,交织在一起,种种情绪,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泄。稀里糊涂地回了宿舍,苏轻轻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她找了条干毛巾,胡乱擦了一下,就上床躺着了,她决定什么都不想,好好地睡一觉。苏轻轻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屋子里已经黑了,她伸手从枕头边摸到电话,屏幕上显示“陈师傅”。苏轻轻猛地从床上坐起,今天是给陆慕云做治疗的日子,陈师傅过来接她了。她接起电话,匆匆说了句,“陈师傅,我就下来了,你等我五分钟。”
换衣,梳头,苏轻轻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拿起钥匙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