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您真的要镜子吗？”

楼雨晴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换药，揭下纱布而已，顺便的我也看看自己。”

“可是……可是……”清水不敢，更不忍心！作为专门来照顾夫人的护士，清水知道就算是再坚强的人咋一亲眼看到自己的伤口，尤其是已经造成残疾的部位，心理防线也一定会崩溃。楼雨晴微笑着，说道：“没事的，是我想要……是我强迫你的，不关你的事。”

而清水已经是完全不知所措了。老大杰克在夫人每次换药的时候都会准时出现，但是这一次，他不在，在夫人睡熟的时候，就急匆匆的出去了。而在这时，谁知道一向是乖巧的夫人这一次提出了要求。纱布已经揭开了！果然清水已经是不忍心去看夫人了！她虽然从来都是作为基地的一份子，并不是像是普通的女人那般柔柔弱弱的，在这里即使是一个扫地的，都必定曾经接受训练，然而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就是怜惜这位夫人。夫人不吵不闹，永远都是静静的，脆弱得就像是躺在床上的精灵，需要人呵护，但却是始终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圈在里面，就算是面对老大，也只是笑着，不曾露出一丝脆弱。夫人的容貌很清秀，就像是水中的芙蓉一般，眼睛里面一点杂质都没有，而这一点，现在也可以从她还剩下的左眼里面看得出来。她的美，不是一眼看上去就是让人惊艳的美，而是一种只要是相久了，就会感受到她沉静的内在，美得自然，是从身体里面的气质所雕染的面容的每一部位，每一点痕迹……清水曾经也见过丽雅小姐，那样的女人美得张扬，她的美是世人眼里面的最符合美人欣赏标准的，但是仅仅只是惊艳！却根本就不像夫人这般沉静得让人心动，然后一直被感染。只是夫人的右眼……即使清水已经是多次给夫人换药，但她都忍不住的心疼。夫人真的是很好的女人。因为她害怕让肚子里面的孩子受到影响，不要止疼药物，自己忍着，疼也不说，也不会是像是一般的女人那般的大喊大叫，随意的发泄出来，更不对她们这些照顾她的人发脾气。甚至是她的眼睛被纱布缠绕着，看不见外界，但也不愿意去依赖于他们这些护士。吃饭都是她自己拿着筷子，只需要别人指点一下，她就自己尝试着摸索，一口一口的放在嘴里；洗澡什么的，也是自己洗，都是一个人，洗漱刷牙，洗脸也还是一个人……真心的，明明她自己是个病人，但是她却丝毫不将自己当成个病人，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她都不会去拜托和麻烦其他人。有一回，清水实在是忍不住了，问着夫人，“夫人，为什么不让我们来照顾你呢？”

夫人却是这样说，“因为我习惯了啊。”

清水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来的一种勇气竟然去问夫人，夫人是上者，她只是下者，这是基地里面的规矩，但是也许只是因为她是仗着夫人好脾气，继续问下去。“夫人习惯什么？”

夫人的嘴角处露出那种能够让身边人也感受到的幸福笑容。“习惯了……是他一直照顾我。我洗澡是他帮我洗，洗脸刷牙，梳头这点小事也是他给我做的。他还做饭给我吃，你知道吗？他以前是不会做饭的，但我只是为他做了一次，从那以后就是他自己学着做饭，而且只为我一个做。他啊，还会喂我吃，怕我被烫着了，他会先自己尝一口，再喂我吃。我呢？喜欢吃龙虾，他都会先帮我剥壳。只要他在我身边，永远照顾我的人是他。我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够**的人，但是人啊就是有这种命，让我遇到了他，我的所有都被他的宠溺所融化了，最后只剩下依赖和习惯。因此，不是你们的错，都是他太坏了……惯坏了我。是我自己习惯了他，所以他一不在，我什么都……我不想要其他人代替他，所以我就自己来照顾我自己罗。”

也正是从这些，清水知道夫人的骨子里面是倔强的，而夫人也永远只会是在提到那个“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露出那种最幸福的笑容，是完全发自内心的。那个“他”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比老大杰克还要狠的角色，但是真的很难以相信，在夫人的眼里，在夫人的心里，那个人是全世界最为疼惜她的人。他的宠溺是毒，早已经深深的染上到了她的骨子里面，灵魂里面，一旦是上瘾，就再也无法戒掉，一辈子心甘情愿的沦落。因此她才会心甘情愿的去等待，在没有“他”的时候，她才会去坚强，一个人倔强。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如今她的右眼生生的被摘除掉，只剩下已经结成伤疤的空洞，生生的让整张脸都看起来恐怖！听给夫人做手术治疗的医生说，这种创伤面，绝对是下了死手的，完全不留一丝的力气，更难以置信的是，造成这种深的伤口的竟然是夫人自己。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只眼睛是夫人还给老大的！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即使她不还，老大不会怪，更不会责难！但是她偏偏用最决绝的方式来面对，只因为，她说“她欠下的，她还。”

因此在这里凡是和夫人接触过的，愿意去了解夫人的人，又怎么不会知道表面上夫人是“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里是火，不顾一切能够决绝的面对自己想要的，自己所害怕的，恐惧的！夫人的倔强是对自己，是对自己够狠，而对其他人，她是宽容的，只要是别人对夫人好一分，夫人心里面都记住的清水的声音嘶哑着，说道：“夫人，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再看……现在我就给你换药，然后缠上纱布。”

楼雨晴闭着眼睛，唯一能看到的左眼因为几日的纱布缠绕，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反而是对光有些不适应。她现在就闭着眼睛，先开始一点点的去适应。只是她依旧是对小晴摇了摇头，说道：“只是看一眼罢了，你不用去拿，我自己到洗浴间去看看。”

楼雨晴的左眼在适应了光以后，这才慢慢的从床上下来。清水和几个护士，还要医生想要去阻止。然而这个女人，却就是有那种魅力，她只是对着人笑一笑，摇一摇头，就可以让人感受得到，她想要这样做的倔强。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洗浴间，那里有镜子。清水最终还是抱住夫人，她说道：“夫人，我们再等几天，好吗？为什么不等几天呢？”

楼雨晴拍了拍清水的手，她说道：“因为我想要多几天让我自己准备好，准备好接受我自己。我不想要让他回来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准备好。再说了，我总是要面对的，是我自己对我自己下的手，我又有什么好去顾虑和怨恨的，既然没有什么好怨恨的，那么就只能够去接受。”

归咎到底，她看到了这些人眼睛里面的同情，怜悯和不忍心，自己在他们眼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楼雨晴还是走到了洗浴间，而所有的人都挤到了洗浴间。真的心疼，心疼这个女人！如果她大喊大叫，竭嘶底里，他们心里还好受些。但是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楼雨晴的手触碰着自己的右眼，是空的。“夫人……”而这个时候，楼雨晴突然的开口了，说道：“能够让我一个呆着这里一下，好吗？”

“可是……”楼雨晴说道：“我是个母亲，我肚子里面还有孩子，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想要静静，想要一个人好好的看看我自己，你们就在病房里面呆着就好。等我打开了没门，走出来后，你们就可以给我上药了，然后用纱布缠绕着我的眼睛，我还是会好好的躺在床上的。你们也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洗浴间的门被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看着自己的同情和联系目光，世界只剩下自己，还要镜子里面的那个自己。楼雨晴静静的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最终眼泪从左眼眼角处滑落，一滴又一滴。“没关系，没关系的……还有一只眼睛嘛，又不是瞎了……没关系的。”

楼雨晴在心里面不断的说着，不断的告诉自己。楼雨晴的手摸上了她的肚子，她说道：“小宝宝，你说爸爸回来的时候，真的……真的……不会嫌弃我吗？我好丑哟，你看……镜子里面的我都把我给吓哭了。不过，也都是我自己活该。”

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杰克的声音，“弟妹……弟妹……”“弟妹呢？”

“洗浴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楼雨晴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滑落了下来。她隔着门，可以听到那脚步声音，那一声又一声，正在向着她靠近。是他的脚步声音，她太熟悉了。“宝宝，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