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策上将姬长安倒下,二皇子走出的那一刻起。 看似一片平静的大夏京城,便悄然变动起来。 文武百官,被紧急宣召至皇宫。 不久,又行色匆匆地走出。 一条条命令以大夏皇宫为起点,一层又一层向着整个京城传递下来。 在此之下, 无数不明所以的百姓,被大神通者汇聚到一处安顿下来。 沉寂以久的大夏禁卫,在沉默中提起刀斧长矛,迅速集结。 诸多修者亦是被聚集到一起,被赐予数量庞大的丹药和法器,严阵以待。 整个京城宛如一尊庞大的机械。 而“去秽”的失败,仿佛就是驱动机械的开关。 让这尊庞然大物便运转起来! 一时间,整个京城,万人空巷。 沉默肃杀的氛围中,有大风刮起,仿佛昭示即将到来的不祥之事。 皇宫,金銮殿。 三道身影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一为煕元帝,二为大绣衣,三为烟云山圣人。 三位站在大夏顶峰的存在,此刻聚到了一起。 烟云山圣人来得最晚,他面色愁苦,道:“陛下,终还是到了这个时候。”
“是朕的错。”
煕元帝透过宏伟的宫门,望向京城,“若是当时发现煜儿入障后,便即刻将其扼杀,也许便不会有这后面的事了……” 大绣衣脸色有些苍白,摇头道:“陛下不必自责,当初先帝入障,撕裂一丝镇封之印时,祸根便已经埋下,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煕元帝叹息一声,话锋一转,“季柯,准备的如何了?”
“陛下,大阵已经复苏,只需再些时候,臣便能入主其中。”
煕元帝点点头,轻轻一叹,“祖先们耗费了百年,劳民伤财,以地脉为基万民为眼的阵法……朕真不希望有一天会用上它。”
说罢,他又有些怅然地看向大绣衣,道:“大夏,有负于你啊……” 他身为天子,自然知晓那阵法的恐怖之处。 ——唯有一品存在方能抵抗住其中恐怖,入主操控。 不仅如此,甚至一品入主以后,就再难以脱身,一生便只能为其阵灵而活。 而这大阵,却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夏。 大绣衣却是洒然一笑,“陛下言重了,臣本就生于大夏。若能彻底镇杀牧者,莫说舍弃人身,即便魂飞魄散,又有何妨?”
煕元帝点头,又看向烟云山圣人:“夫子,在大阵彻底复苏之前,便劳烦你拖住时间了。”
“陛下,安心。”
圣人颔首。 随后,两人皆是离去,各司其职。 留下煕元帝,僵硬地转身坐回高高的龙椅之上。 等待属于他的命运。 片刻后,一道身影急匆匆闯进大殿之内。 “儿臣拜见父皇!”
是三皇子。 对于今日所发生之事,他到如今,仍是不明所以。 在短短一个时辰,整个京城便变成了空城,而于无数黑压压的禁军穿梭在街巷之内,漫天的修者严阵以待。 若非接到煕元帝的传令,他甚至都以为是发生了叛乱之事。 “瑞儿,你来了。”
煕元帝坐在龙椅之上,仿佛与其化作了一体。 三皇子的角度,只能看见父亲掩在黑暗中的影子。 煕元帝缓缓开口, “朕会为你一一解释。”
“但在此之前,朕要宣布一件事。”
说罢,一枚发着金光的事物,从殿上缓缓落下。 只听煕元帝继续道:“——从此刻开始,你便是大夏太子。”
话音落下,三皇子姬瑞浑身一颤!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从五年前回到京城开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一刻。 但当梦想成真,他望着地上金灿灿的事物,只感觉浑身一片冰冷! . 宗人府禁地。 在杀死二皇子后,江南便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威压滔天而起! 那是比之当初的天谴,还要恐怖无数倍的压迫感! 让人喘不过气来! 仅仅是感受到那股气息,江南浑身内每一滴血,每一缕筋肉都在颤抖! 最后汇聚成警告的嘶吼——逃! 那宗人府下的存在,不是如今的他能应付的东西! 于是,江南二话不说,呼风之术一起,便卷起地上的秦珂等人,遁入高天! 虽然方才狠话丢得很爽,但逃命也没有丝毫含糊。 正在这时,一片狼藉的土地中,二皇子散落的残肢,缓缓融化。 化作液体流入了地下。 仿佛回归一般。 而下一刻,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久经沧桑的宗人府,一瞬间化作齑粉——甚至没有任何震荡,就如同烟雾被风吹散一般,消失了。 而随着它的湮灭,也显露出被其镇压了漫长岁月的黑暗。 就在那漆黑中央,悬浮着一枚狰狞的头颅。 ——大夏先帝的头颅。 此刻,那张枯朽的脸上,是仿佛巨兽被虫豸挑衅过后极致的怒火。 然后,头颅的表皮开始腐烂,如同丑陋的虫蛹化作蝴蝶。 干枯如老树皮一般的面孔寸寸崩裂间,缓缓露出其中之物。 ——一枚琉璃状的晶莹剔透的六角晶核。 明明笼罩在极端不祥的黑暗中,但这晶核却仿佛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一般——无暇,完美。 半透明的晶核内,无数光点以奇异的规律环绕,如同漫天星河,缓缓旋转。 自那些星河中,一条条丝线蔓延出来,交织,缠绕,缓缓形成一个“人”的框架。 然后,光芒笼罩之间,一具奇异的人影将晶核覆盖了。 他通体以剔透的琉璃构成,无须无发,身无寸缕。 那人影出现的那一刻,天穹与大地皆是颤抖起来! 琉璃之人重获新生,抬起双臂,伸展,作放松之状。 仿佛只是伸了个懒腰。 周遭的空间便宛如脆弱的玻璃一般,寸寸崩碎! 望向京城皇宫的方向,他露出残忍的笑。 “卑鄙,伪善的人啊……是时候偿还无数岁月前欠下的债了……” 说罢,他脚底的无尽黑暗,便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凝聚成型。 一尊尊身影从其中爬出。 仿若深渊的恶鬼。 它们模样各异,有人有兽,但无一例外双瞳剔透,通体漆黑,散发着极为不祥的气息。 无数异形怪物,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愤怒,爆发出震天的嘶吼! 刹那间,震彻云霄! “孩子们,去吧,去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为卑劣的人类……带去死亡与痛苦……” 话音落下,黑暗的军团便宛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出宗人府禁地,冲进京城! 它们所过之处,万物化作齑粉,大地干枯崩裂,一切湮灭! 整片地域,大地颤抖,苍穹哭泣。 灾厄……来了。 而迎接它们的,是铁壁一般的黑甲禁军和手握雷霆冰霜的修者们! 战争,一触即发! 一时间,怒吼与惨嚎交织,火焰与硝烟并起! 遍地的黑暗中,鲜血泼洒,残肢横飞! 宛如修罗炼狱。 原本繁华的大夏京城,已然化作了残酷的战场。 . 同一时刻,作为他们创造者的琉璃之人,望着江南等人远去的方向伸手一指。 无边的黑暗风暴,便宛如海洋一般汹涌腾起,朝着那个方向扑杀而去! 全力奔行的江南,只感觉浑身一寒! 转过头去,便看见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 他脸色狂变,就要施展天罡之法作殊死一搏! 但就在此时,沉沉的黑暗中,有一点青光乍现! 它迎风见长,转眼便化作一艘巨大的青舟! 蒙蒙青光抢在黑暗之前,将江南等人全部笼罩,将其摄进其中! 那一刻,江南只感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便已经到了青舟甲板之上。 这青舟仿佛竹条编成,通体散发着青色光晕,在无尽的黑暗中开辟出一抹亮光。 它载着众人,顶着沉沉的黑暗,朝京城方向驶去。 而甲板之上,除了江南和秦珂等人外,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正是今早在烟云山上,为一行人煮粥的小书童。 江南想起方才恐怖的黑暗,尚心有余悸。 他一早便猜到,那宗人府下镇压的,不是什么简单事物。 毕竟让煕元帝不惜弑父也要镇压的,不可能一般妖魔邪秽。 但他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东西竟恐怖至此! 江南看不透它的实力,但仅从方才泄露的威压来看。 他一路走南闯北,还未曾遇到过如此庞大的气息。 如渊如狱,仿佛凌驾于整个天地之上。 即便一品无上存在的大绣衣与虚渊菩萨,也隐隐不及! ——那东西,至少有一品的实力! 得出这个结论的江南,一时间浑身冷汗。 他心头隐隐知晓,事情大发了! 就是不知道,朝廷有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因为方才他几人遁逃之时,才看见无数的黑暗军队,涌进了京城内。 手无寸铁的黎明百姓若是面对那些恐怖的异形生物,结果绝对不会好。 而秦珂等人,亦是露出无比担忧之色。 “老师会拦下他,你们不必担心。”
小书童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又道:“京城内的百姓也早已经撤离,如今与那些畜牲们交战的是大夏的百万禁卫。”
众人闻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圣人为一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师兄,那宗人府下镇封的究竟是什么人?”
秦珂望向天穹的黑暗,目露后怕之色。 小书童脸色不变,依旧是那一副天真的模样,仿佛无论任何波澜,都无法激起他内心波动。 “它不是人。老师,陛下与季先生,皆称它为——牧者。”
小书童明显知晓内情,轻声道:“它是无数岁月以前,人类的导师。”
“它教会了人操控灵气,走上修者的道路。”
“也正是有了它的相助,当初式微的人道才能推翻天庭的统治。”
“人道所修行的一切道路,皆是缘起于它。”
小书童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却让众人心胆俱寒! “但宗人府下的牧者,并非完整。”
“完整的牧者,早已经被远古的人道六圣镇杀,分尸为六,镇封于六大势力。”
“古往今来,六大势力除了统治上元,亦镇压着牧者的残骸。”
说到这里,小书童露出饶有兴趣之色:“你们觉得为何大夏能独占一州?”
“那是因为京城地下镇封的,乃是牧者的躯干核心——也是它最为强大的部分。”
听到这儿,秦珂等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这从小书童口中说出的话,让他们的认知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江南则要好一些。 毕竟一万年前,他在天渊看到的幻象,已经把他的神经打磨地坚韧如铁了。 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jpg 他品味着小书童的话,突然道:“小先生,六大势力之一的大夏朝,历史不过才两千余年,如何追溯到万年以前的远古时代?”
小书童看了他一眼,仿佛惊讶于江南的反应过于平淡了。 “一国二寺三圣地的六大势力,每一个都曾更换过名讳,有的是因为内乱,有的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但究其本质,他们的主导者仍然是当初六圣的后裔。比如从天庭倾覆那一刻开始,占据中州的王朝无论是大绥,大燕,还是大夏,皇室的姓冠一直都是‘姬’。”
小书童缓缓说道。 他似乎很喜欢给别人讲故事,正待继续开口。 却听见身后的黑暗中,传来苍老的声音。 “秀文!助为师一臂之力!”
这声音一出,小书童一直静如止水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丝笑意。 看得江南心头一寒! 小书童迷醉一般地笑了,浑身发出恐怖的光芒,化作一根丈许长的直棍。 它通体漆黑,其中隐隐显露出岩浆一般的纹路。 仿佛心跳一般颤动着。 一股恐怖的杀意,自棍身之上爆发! 然后突破了青州,冲散黑暗,飞向宗人府的方向! 见江南神情震惊,秦珂叹了口气,解释道:“秀文师兄不是人,乃是一尊通灵的至宝凶兵,自远古起便杀戮无数。”
“最终被老师所收服,留居烟云山中,未再见血。”
“想必也是憋坏了吧……” “……”江南:“等等,秦夫子您的老师不是烟云山圣人吗?圣人用棍?”
秦珂张了张嘴,无奈道:“老师虽修读书之道,掌国运于身,但……年轻之时,被称作断头书生,左手读书,右手断头,其狠辣残酷,不亚于秀文师兄……” 江南:“……” 这里有一个正常人吗? 下一刻,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声响,自宗人府的方向传来。 江南回首望去。 只见宗人府的方向。 天,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