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席地而坐,斜倚在树干旁,风挽起她耳旁细碎黑发,一双眸子轻轻紧闭,像沉睡的精灵。这一切看起来那么地美好,却没人知道这只是假象。邵煊看到慕潆依旧好好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步伐也不再焦急,而是放慢脚步,轻轻朝她走去,深怕惊醒沉睡的人儿。虽然她化着淡妆,但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想遮盖自己苍白的脸。当她出现在教堂的时候,他生气了。那是因为她明明就很伤心,还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当时他宁愿她吵她闹,总比这样压抑着笑脸迎人的好。那只会令他很心疼,因此他说了狠话,只求她离开,才能免受伤害。肖磊险些撞上忽然停下的邵煊,非常不满地瞪着他背影,视线绕过他,他看见了慕潆。见到她好好的,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与邵煊不同,万分激动的他可不会慢慢走过去,他费力在凹凸不平的山丘上奔跑起来,眼中紧盯她身影,目标明确。“原来你在这里,担心死我了。走吧,我们回去。”
肖磊来到她身边,单膝跪在草地上,拉过她其中一只手,欲带她离开。可是,她的手怎么那么冰?脸色也非常不好,猜想一定是这里风大,令她不舒服:“手怎么那么冷,我们回去吧。”
他用自己温暖的双手把她的手包起来,凑在唇边呼热气,但好像没什么帮助。慕潆觉得好像听见了肖磊的声音,虚弱的她微微掀开眸子,果然看见他就在自己面前,勾起嘴角笑了笑,气若柔丝地说:“我……不回去。能看见你真是好呢,我以为……自己会这么孤独地……离开,最后有你……陪着也不错……”“说什么呢,小傻瓜。我这就带你回去,这里太冷了,你身体刚好,不宜吹风。”
肖磊一边呼气一边更加用力揉搓她发凉的纤手,可却越来越冰,这使他眉头深锁。“我……回不去了,他们……都在等我……”原本还能靠自己的力气靠着树干,渐渐无力的她身体一倾斜,倒在他怀中。本以为自己会孤单离开,没想到能在肖磊怀中死去,看来老天爷对她还是不薄的,至少她不会那么冷,不会一个人。肖磊以为她太累了才靠在自己身上,于是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想给予她更多温暖。只是,她说话怎么语无伦次,把他弄糊涂了。“谁在等你?”
不知为何,她那句话令他十分不安,拥着她身体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妈妈……还有宝宝……”他们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她过去。可她还想跟肖磊说几句话。“说什么傻话,他们不会来接你的,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她的话令他的心好痛,都是他的错,都怪他没有好好保护她。“再见了……肖磊……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她仰起螓首,露出一个美丽笑容,然后慢慢阖上眼,倒在他臂弯之中。“不要,谁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碰见。所以,我不要你说什么下辈子,要还就现在还……”他话还没说完,本在他掌心之中的纤手滑落,垂在草地上。他与怀中的她稍稍拉开距离,才发现她晕过去了,这时,他发现,红色长裙的另一侧,碧绿的嫩草被染红,顺着血液的流动方向看去,才知晓她手腕正汨汨流出红色液体。“潆潆,你为什么那么傻,给我振作一点!你还欠我很多很多,不能下辈子还,我要你马上就还!”
他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欲夺眶而出,但他努力保持镇定。身为医生,应该无时无刻都保持镇定。他现在要做的是应急措施,于是他颤抖着手,用力扯下领带,抬起她受伤的手,将领带缠在手腕,再绑紧,这样能暂时减缓血液流失。不太敢靠前的秦邵煊因肖磊的激动,立刻冲到他们身边,眼前的这一幕差点令他心跳停止,可脑海有无数个声音在说要救她。他绕到慕潆另一侧蹲下身,想抱起慕潆,却遭到肖磊的制止。“你别碰她!都是你,不是你她不会想不开。”
在邵煊快要碰到慕潆的时候,肖磊先一步把人圈进自己怀中,紧紧护着。指责的话直指邵煊内心深处,也不理会邵煊会不会难过,说完就直接打横抱起慕潆,快步离开。“不要就这么离我而去,我不许,听见没有。慕潆,你听见没有!”
肖磊边走边说,也不知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不许自己放弃。是啊,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她。若是没有他的出现,说不定她现在能拥有更多的幸福。秦邵煊望着渐远的身影,以及滴落在草地上,一直延伸的血液,眼眶湿润,痛彻心扉。……肖磊把慕潆送到医院,在急救室里一个小时,输了好几包血,勉强把人保住。转入普通病房后,他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有时间去办住院手续。不久后,病房里的慕潆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医院,手上还吊着点滴。她慢慢坐起,环顾只有自己的房间。突然做出一个举动:拔掉手背上的点滴针。困难地走下床,挪动虚弱的步伐,摇摇晃晃走出病房。当肖磊把住院的事办理妥当,回到病房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手上买来的热粥猛然坠地,滚烫的粥在他脚边溅起,随后他像发了疯一样,在医院走廊和楼道间到处寻找。慕潆东倒西歪步出医院大楼,忽然袭来的强烈光线令她不适,她稍稍抬首,却发现天在旋转,头很晕。她立即垂下螓首,手扶一旁的石柱。待眩晕过去,她才再次迈出步伐,微弯着腰站在路边,招来一辆计程车,她坐了上去。这一幕刚好被坐在车内的秦邵煊看见,他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看她,因为害怕再次让她受到刺激,没想到她却自己走了出来。“可恶,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啊,明明身体很虚弱还到处乱跑!”
他对她的行为蹙眉,但还是发动车子,尾随出租车。原来慕潆是到了海边,这海滩还是他带她来过。她坐在沙滩上,身体抱成一团,下巴枕在膝盖上,望着无边无际的海,不知在想什么。手机响起,邵煊不得不收回目光,暂时把集中力放在电话上,因为手机的另一头是一位很重要的客户。聊了一会,约定签约时间,他便挂断手机。当他再次把视线放回沙滩,在原来的地方不见了慕潆的身影。他的目光焦急地沿着海岸线寻找,可能离开了吧,他有一些失望。把眼神落在刚才她注视过的海上,却见黄昏的海面有一抹娇小的身影,那不是……邵煊的心咯噔一下,他快速打开车门,大步跨下阶梯,飞奔前往沙滩。他大声叫唤她的名字,她却恍如什么也没听到,一心往海里走。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下,海水也随之淹没她身体。他不顾一切冲进海里,无奈两人之间有很大一段距离。脚下的沙石令,加上海水的阻力令他寸步难行。无论怎么困难,他都要去到她身边,可是一个大海浪突然袭来,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海浪吞没了她的身影。随之,他立即潜入海中,朝淹没她的方向游去。可这地方很深,他潜入水中,感觉深不见底。在海中寻找了好一会,直至不行才露出海面。大口大口吸气后,他又再次进入海中寻找。这一次,比上次憋气的时间要长,他也扩大了搜寻范围,可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影。她就好像瞬间被海浪所吞没,不见了踪影。连续好几次潜入海中,也找不到她,甚至连衣角都没发现。随着时间的延长,他越来越担心,再次露出海面的时候,他像疯子一样,对着天空大吼:“把她还给我!”
一切都是他的错,要惩罚就惩罚他一个好了。他错了,真的错了。只要能把她还给他,只要他好好的,要他怎样都没有关系。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往水里沉。海水很冷,却比不上渐渐冷却的心。黑暗之中,他找不到她的身影,她就像瞬间消失在海中一样。感觉氧气快要不够了,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强忍着继续寻找。终于,他的大掌似乎碰到了衣物,游近一看,发现她正悬在水中。他立刻抱紧她的身子,奋力往上游,可是氧气不足,影响了他的速度,手脚长期处于水中,也在慢慢发凉,甚至出现僵硬。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一定要救她。凭着这个信念,他奋力一搏,一口气向上,跃出海面。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她,他抱紧她朝近海游去。把她放在干燥的沙滩上,伸手探了探她鼻息,却发现呼吸很弱。他双手交叠,压在她胸口上,想将她肺部的积水按出来。可是按了很久,却不见她吐出丝毫海水,脸色转为苍白,呼吸也比之前更弱。“不可以,慕潆,你不可以就这么放弃,给我活过来!”
他使劲按压,并带着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