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心头微微有些沉。这孩子,是瞧出什么来了么?果然,以轩有把话题扯了回去,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而且,问的时候,他稚嫩的面庞还写满了哀痛,像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苏锦痕沉默了一秒,然后才说:“以轩,你想多了,爸爸只是肠胃不太好而已,算不得什么生病。”
“是么?”
以轩抬起头来盯着他,目光灼灼,“癌症也不算是生病么?”
苏锦痕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有些激动地抓着以轩,压低了声音急急地问:“你听谁说的?!”
他必须得承认,这一刻自己真的非常害怕,害怕从以轩的嘴里,听到“妈妈”两个字。但是以轩的回答却让他又惊又疑。“没听谁说,我是自己发现的。”
说着,以轩从自己的睡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瓶药:“爸爸,我从你床底下发现了这个,上网查了,说是治疗癌症的……”他的声音忽然多了一丝哭腔:“爸爸,我不想你死!我不想失去你!”
苏锦痕赶紧把他抱进怀里,不停地安抚。以轩这个孩子,一向高冷,如今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见是已经恐惧不安到了极点。“以轩,你听爸爸说,癌症是可以治疗的,爸爸未必会死……”苏锦痕说着违心的话,不想让以轩过早地承受悲伤。“可是……爸爸你这些日子天天都呆在家里,根本没有去医院治疗啊!”
以轩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爸爸,你去治病好不好?你要是害怕打针吃药的话,以轩陪着你好不好?”
童稚的语言,听得苏锦痕心酸不已,他的鼻子酸酸的,声音中也多了一丝颤抖。“以轩,爸爸有在治疗的呀,你看,爸爸不是一直在吃药么。”
“不够的!我在网上查了,他们说得了癌症要化疗的……”苏锦痕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孩子太早熟还真不是一件好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自己放弃治疗的决定。可是,如果不说,他又该说什么呢?苏锦痕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身为知名作家的他,可以下笔千言,如今却被自己五岁的儿子,问得哑口无言。以轩见他不说话,更加慌了,小脸不停地在他的身上磨蹭着,说不出的依恋和不舍。“以轩,答应爸爸,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好不好?”
苏锦痕轻声问。“不好……爸爸不乖,我要让妈妈管着你,送你去医院!”
以轩的哭音更加中了,可是这个孩子,就是固执地不肯让自己哭出来。苏锦痕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问道:“以轩,你忍心让妈妈跟你现在一样难受么?”
以轩怔了半晌,才慢慢地摇了摇头。他虽然总是在兰沁面前,表现得特别冷傲,但是他内心对兰沁的眷恋,丝毫不比对苏锦痕的少。他现在已经难过得要死了,怎么忍心让妈妈也这样。苏锦痕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了,便继续说道:“爸爸也不忍心,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们……以轩,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妈妈和妹妹,算是爸爸求你了,好么?”
良久,以轩才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苏锦痕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仿佛有千斤大石落地。“爸爸,你真的会死吗?”
以轩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死亡在他幼小的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他真的不愿意面对,更加不愿意这两个字跟自己的亲人扯上关系。苏锦痕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瞒他了,这个孩子太早熟,即便不告诉他,以目前网络的发达程度,他也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与其让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倒不如告诉他实话吧。苏锦痕闭上眼,不忍去看以轩的表情,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以轩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苏锦痕感觉到,自己的睡衣被打湿了,凉凉的,让他的心口生疼生疼的。以轩一句话都不再说,也不肯发出任何声响,就那样默默地哭着,像是要宣泄掉心中所有的悲伤。苏锦痕静静地抱着他,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不知道过了多久,以轩终于停止了哭泣,小心地抹掉了脸上所有的泪痕,扬起小脸,用非常坚定地语气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以后会代替你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
苏锦痕虽然一直都存着这样的期望,可是听见儿子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内心还是被深深地触动了一下。他差点落泪。“以轩乖,爸爸一直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的,所以才不担心以后的事情……”苏锦痕的声音在颤抖。以轩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往外冒,就拼命地忍了回去,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强笑:“以轩都已经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爸爸你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替你撑起这个家的!”
“好,爸爸不担心……”苏锦痕不敢点头,生怕轻轻一晃,眼眶里积蓄的泪水就会掉出来。他是个男人,怎么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哭呢?以轩虽然嘴上说着故作坚强的话,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头还是很脆弱的,非常舍不得爸爸。他小声地问:“爸爸,我以后可以跟你睡在一起么?”
知道了爸爸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他就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呆在爸爸身边。苏锦痕也知道,这是自己跟小家伙最后的相处时光了,也就答应了下来。以轩飞快地甩掉了自己的拖鞋,爬上苏锦痕的床,挨着他躺下。他小小的身子,一直贴着苏锦痕,热腾腾的,连带着让苏锦痕的心底都热了起来。以轩很快睡着了,却一直抓着苏锦痕的胳膊不肯放手,可见他有多么的害怕失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