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怀孕以后，他就戒烟了，后来虽然跟兰沁分开，也一直没有再吸过。也许是心底里总觉得兰沁不会彻底离开，总有一日还会回来吧。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心乱如麻，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冷静下来。香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安静，偶尔抽一次并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再加上……不会被别人知道，更加不会被人抓住把柄什么的。其实说实话，如果他可以放肆地不考虑后果的话，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找人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不是早上跟三少之间那种玩闹成分居多的打法，而是真正的，拳拳到肉的，性命相搏的打法。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经历了，以后恐怕也不会有，只能在心里想想了。他突然后悔让三少那么早离开了，如果他还在这儿，倒是可以充当一下人肉沙包，让他小小地发泄一番。可惜，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云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心情非常郁闷。隔了很久，他才给赵晓东打了个电话，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究竟有没有遗失重要记忆。他现在的状况，只能说得出来自己大致上记得哪些，所以需要一个对他了解最全面的人，来进行对比，才能得出是否遗失记忆的结果。可是，赵晓东那个家伙竟然关机！云骁只能挂了电话，郁闷地又抽了一根烟，心里头其实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对了，三少！问他也可以！三少虽然不像赵晓东那样，知道关于云骁所有的重要机密，但是他知道的也不少了，在联系不上赵晓东的情况下，还算是个不算的后备人选。云骁又拨了一通电话，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全都讲了讲。三少立刻严肃起来：“我们约个地方见面谈吧，涉及重要机密的事情，不适合在电话里谈。”

“我知道。”

云骁纵横商场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连那种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他说：“我们还是去昨晚那个会所吧。”

“好，那我这就赶过去了。”

三少很紧张地说。“嗯，我也马上出发。”

云骁也想尽快弄清楚真相。临走之前，云骁给兰沁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临时有事出去一下，别担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还记得，当初刚跟兰沁结婚没多久，感情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在床头柜上给她留字条，只不过那时候写的话要比现在肉麻得多。咦？他怎么对那么久远之前的细节，记得那么清楚？云骁怔了怔，觉得自己等会儿有必要把这个情况也跟三少说一下，再比对一下较早期的记忆，看看有没有出现问题。以前云骁也经常时不时地回忆起跟兰沁之间的种种细节，但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在意她，才会事无巨细全都记得。但是现在起了疑心，那些表现就越想越觉得可疑了。他的心里忽然非常不安，因为如果他的记忆里一直在慢慢衰退，而非最近才突然恶化的话……很可能会非常难以根治，甚至完全无法治疗。慢性病往往是比突发性疾病更加难以治愈的，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状况不要太糟糕。否则的话……他就只能通知爷爷赶紧回国，陪他一起挑选、栽培下一任接班人了。他非常不希望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倒不是他有多么舍不得家族掌舵人的地位，而是心疼爷爷。当初为了培养他，爷爷就耗费了超多的心血，要是再换个人培养，还得把从前所要的辛劳从头受一遍。爷爷那么大的年纪了，他真的很担心他会吃不消。云骁心情忐忑地到了约定的地点，三少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他了，见到来了，微微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脸上的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云骁在他面前坐下，开口先问了一句：“检查过了么？”

“放心，绝对没有窃听器之类的玩意，隔音效果也很好，你可以放心说。”

云骁点点头，开始一件件地慢慢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说出来。三少安安静静地听着，同时心里头也不断地回忆着，过去的那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但是云骁没有提及的事情。云骁是从兰沁离开自己的那一年开始，一年年往前倒推的。起初，他说一段，三少就要补充更大的一段话，告诉他遗漏了那些不算最重要，却也有可能带来麻烦的细节之处。云骁越听越皱眉，觉得自己现在的记忆里实在是不靠谱，最重要的虽然一件不落，但是次一等重要的，却忘了一堆。这样的状态，怎么能担当整个家族的命运？云骁其实这时候就已经有了决定，记忆力的问题必须要重视起来了，如果能够医治那么最好，要是万一不能，就得尽快通知爷爷筛选下一任继承者了。他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究竟遗忘了多少东西，他还是仔细地跟三少对比着。过了一阵子，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记忆里竟然是越久远越清晰的，到了最后，三少几乎没什么可以补充的，因为他说的已经非常充分了。“云骁，你这种情况不太妙啊。”

三少面色凝重地说。“嗯。”

云骁点了点头，脸色同样非常难看。“越久远的记忆越清晰，越近的反而越容易忘……这种情况，你觉得听起来想什么？”

“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

云骁语调僵硬地回答。三少叹了口气：“我跟你想的一样，如果真是那种病，可就麻烦了。云骁，你赶紧去检查吧。”

“嗯。”

云骁弓起身子，把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整个人看上去都特别疲惫。他一向强大，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什么东西打倒，可是这一刻，他的心里真的非常慌乱。苏锦痕被癌症折磨成活骷髅的样子，他是见过的，那时候因为跟苏锦痕关系并不怎么好，所以没太多感受。但是现在想来，却是一阵阵心惊，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病魔的可怕过。他再怎么强势又如何，就算富可敌国又如何，如果一点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连尝试都不再清楚，痴痴傻傻的，那他又算什么？如果最后真的要发展成那样，他宁可现在就去死！他宁可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候体面死，也不要以后丧尽尊严地活着！高傲如云骁，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有朝一日，活得卑微如狗！云骁沉默了很久很久，内心无线挣扎，各式各样的情绪轮番在心头碾过，他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体验，以至于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可我真的想不通，我现在的年纪也不算大，怎么会得老年痴呆呢？”

三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别想了，现在都还只是我们俩的猜测而已，真相未必如此。到底是什么病，还得让专业医生检查了才能知道，不能凭着自己瞎猜就给自己下了论断啊……”云骁闷闷地说：“道理我懂，可是……”他没有说下去，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依然是骄傲的，无法把一些太脆弱的语言说出口。但是即便他不说，三少也明白。“别担心，兄弟，就算你真的得了那种病，我也一定想办法把你治好。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现在跟家族决裂了，短时间内做不到，你家老爷子难道会眼睁睁看你恶化？他只会比任何人都更加担心你，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你送到EK组织那边去！”

云骁叹了口气：“我知道。”

“知道就好。”

三少摸了摸，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递给云骁：“来两根吧。”

挨着云骁坐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闻出来他身上的烟味了。云骁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把一整盒都拿过来了，一根接一根地抽。三少起初没说什么，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哎哎，你给我留两根！这种烟我可就剩这么最后一盒了！”

他递给云骁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而是只对少数阶层特供的香烟，抽起来对身体的危害非常小。当初离开家的时候，他总共只揣了两包，这最后一包带在身上好久都没舍得开封啊！云骁被他吵得心烦，没好气地说了句：“罗嗦什么，不就一盒烟么，回头还你一百盒！”

“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

三少故意跟他扯闲篇儿，免得他胡思乱想。云骁又跟他斗了几句嘴，情绪才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