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如果说绿蔷薇城的出现无声无息的话,那么卡玛瑞娅的具现就是声势浩大了。丹尔菲恩眼看着一道虚无的明亮光柱自城中心升起,而后以坍塌般的速度在视野中放大。她拼命克制着才没尖叫出声,终于意识到到那无疑是某种神秘的东西正在接近她们。 “它在变得黯淡。”女神官抓住她的手腕,竭力维持着周身的神术。
“你说,它是要消失了吗?”“恐怕不行,伯爵小姐,因为天空在变亮。”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丹尔菲恩一张嘴,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的牙关因愤怒和恐惧而作响。“为什么一号列车会与威尼华兹有关?”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坍塌发生时,铁路正在尝试运行。列车应该是陷入了神秘之地。”
阿拉贝拉只能这么猜测着。她祈祷主教大人能对这样突发的状况作出什么应对。“露西亚保佑,我们不会有事。”
她强打起精神。“在我的尸体倒下前,没有危险能接近你,伯爵小姐。”
“它已经过来了。”
少女指出。
天空泛起黎明的灰白色,却不显得明亮。割裂夜空的笔直光柱不仅在变大,更变得色彩深沉。也许只是一眨眼的事,黑暗就从里面扩散开来了。丹尔菲恩深吸口气,反手牢牢握住白袍神官的手掌。她陷入了黑暗的领域。 “那道光来自月亮。”丹尔菲恩听到女神官低声说,“就在我们头顶。”
“月亮?”
她弄不明白了。这与月亮又有什么联系?
“传说破碎之月是狼人和女巫的信仰之源。但在一千年前,也有部分精灵是祂的信徒。我们在篝火镇发现了刻有古代精灵文字的金杯,其中或许有什么联系。”“太妙了,所以列车给你们带来了古代精灵的线索?”
“我们为了王国列车而来,也只会找到相关的东西。”
女神官强调,黑暗里丹尔菲恩也能感受到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
光辉议会把我当小孩子看。“冰地领对精灵的秘境没有任何兴趣。”丹尔菲恩宣布,她也乐于从这些破事里抽身出来。“但如果你们拖得太久,法夫坦纳可能会找你们聊聊他们同族的遗产归属问题。”
阿拉贝拉的掌心传来一股热量。 “古代精灵未必是法夫坦纳的同族。他们世代生活在南方,而雾精灵避世隐居在宾尼亚艾欧东部,十分厌恶寒冷。”
再好不过了。丹尔菲恩虽然用精灵王庭来威胁,但要伊士曼王国同时与七大神秘组织里的四个扯上关系,母亲会用诅咒来赞美我伟大的功绩。这其实也没什么,起码我不用在这鬼地方呆上一辈子了。 她想说些什么敷衍过去,但头顶和脚底同时传来嘈杂声。丹尔菲恩觉得自己似乎有片刻的眩晕。“谁?”
阿拉贝拉已经替她出声警告。
在来路上考虑过的糟糕状况在女神官的心头闪过。刺杀是手段,混乱是目的。有时候两者颠倒也同样适用。“别说话,伯爵小姐。秘境正在降临,我们不能确定自己还在城堡里。”除非她用神术,否则丹尔菲恩就不会傻到闭上嘴。她压低声音,疑问道:“不在城堡里?”
“真实投影既能化虚为实,也能变实为虚。现在魔法的源头是破碎之月,神秘的范围必然能囊括整个威尼华兹。我们脚下的地面会渐渐在神秘之地的法则中消失,泡影般的建筑则会成为真实。”
“像篝火镇那样?”
阿拉贝拉点点头。“听脚步声,下面来得不一定是卫兵。”
丹尔菲恩心跳加速,她下意识就想向盖亚祷告,但阿拉贝拉就在身边,少女立刻犹豫了。露西亚在上,要是你的信徒真正服从于你,我宁愿不要卫兵的守护。 “卧室里有密道。”
少女伯爵扯了扯神官的衣服。“是恒定的神秘空间,不会因为投影而改变。我可以先进去。你不要紧吧?”
阿拉贝拉对伯爵的决定大为惊讶。她忽然觉得这位贵族小姐确实是有着她母亲的风范。在危险与意外前的镇定自若不由令她刮目相看。但要是她清楚丹尔菲恩在霜叶堡里的遭遇,就会明白这不过是模仿之举。加文才是真正合格的威金斯后裔。 “当然没问题。动作快一些,我会消除你的声音。”
白袍神官默念了几句咒文,随后轻轻一拍她的肩膀。丹尔菲恩试着走了几步,立刻意识到自己连脚趾摩擦地毯的细微声响都不见了。
也许一所小教堂并不是什么过分的答谢。丹尔菲恩开始认为这些神秘者有可取之处了。一间屋子,还有一个神父而已。我可以把它们安置在郊外,反正没人会去。 她小跑过卧室,一些事物正变得扭曲起来,于是路过衣柜时她扯下毛皮裙和一件厚斗篷。手炉没来得及拿。丹尔菲恩抱着这些厚衣服来到壁炉旁,在缝隙里找到一个紧扣的橡木扶手。她用力一扳,石壁上泛起淡淡的波纹。 希望奈登爵士没有在密道上有所隐瞒,丹尔菲恩钻进去的时候还在想,否则我就让侍卫队长砍下他的脑袋。 忽然她脚下一空,顿时忍不住尖叫起来。同时虚空掠过一道扭曲的波纹,女神官的神术效果一下消失了。 密道的入口竟然缺了两级台阶? …… 脚下的城市逐渐清晰,尤利尔不熟悉威尼华兹,竟然一时没认出来。“卡玛瑞娅的原址是威尼华兹?”那么阿兰沃的位置就是伊士曼的南部?
“我们可以进到城市里!”冒险者说。
使者解释道:“你们还是出不去。与篝火镇不同,这里是月之祭礼的所在,投影比现实更强。”“这说明什么?”
“卡玛瑞娅与威尼华兹重叠后,会将威尼华兹一并包裹进神秘之地。”
学徒差点脚下一滑,撞到冰墙上。 “卡玛瑞娅正在降临现实。”
使者遥望脚下的城市。“但等到替代结束,破碎之月就会将河流延伸。”
“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尤利尔问。
“也许是为了修补自己。祂不存在意识,这样的举动只是出于神秘本能。据我所知,破碎之月的残缺既有狼人投影的逃离,也有河流的断绝的原因。”“如果月亮补全了自己。”
梅米颤抖着声音问,“我会怎样?狼人会怎样?永远生活在卡玛瑞娅?”
“我看你的心情没那么糟。”
约克忍不住说。小灰狼的眼睛亮得出奇,一点也不像是恐惧所致,反而是激动。
“你以为在威尼华兹有固定的居所很容易吗?每个月都要发疯的日子可不好过。”小狼人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雀跃,“如果回到卡玛瑞娅的话,我就不用担心被其他狼人变成祭品了!”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尤利尔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卡玛瑞娅妖精拼命要摆脱碎月的印记,黑月潮汐也并非仅有一次,总不可能她将全部希望都赌在这一回月之祭礼上了吧?在黑月湖边奥萝拉就被乔伊抓住了,要是她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明智的话,就不会冒险对付一名空境的神秘者。 “你们是月亮的一部分。”
使者也说,“祂要修补自己,说明你们也得回到月亮去。”
梅米呆住了。 “这一次黑月潮汐或许就是祂补全自我的机会。”
学徒恍然大悟,“难怪奥萝拉那么着急逃走。”
她是不愿意成为碎月的祭品。
“所以你非得离开不可。”使者对梅米说。他看着已经出现了裂痕的冰墙,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必须离开卡玛瑞娅。我的神秘度也在下降,破碎之月毕竟是仅次于露西亚和盖亚这些神明的位格。”
事实上他的语气毫无波动。
“使者大人,星之隙能帮上忙吗?”佣兵问道。矩梯不算稀罕,但矩梯列阵就不同了。后者是整个诺克斯的定位传送物品,星之隙在神秘领域自然赫赫有名。他现在担心的是使者能不能联系上苍穹之塔。 乔伊否决了。“月亮的变化引起了星辰的轨迹变动,星之隙以星辰定位,传送会受到干扰。”
他停顿一下,“我得在这里等到黎明。”
尤利尔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难不成他有办法处理月亮的神秘?
“这是使者的职责所在。”佣兵对他说。乔伊会把伊士曼王国的一座小城放在心上吗?学徒想到克洛伊与冰地领曾经的约定,觉得这也未必不可能。
“祂不会看着你们把狼人带走。”乔伊伸出手,加固了冰墙。一道浪涛般的冰雪之幕向两边展开,霜结的道路直通向塔底。“我会阻拦那些可能会出现的厄运,你们要想办法熬过黑夜。”
冰雪爬上了祭台。 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狂风猛然尖啸,瓦石噼啪作响。纯银祭台上的痕迹早已在魔力的滋润中修补完整,寒意刚沿着侧壁蔓延上平台,就如同扎进了沸水似的消融。升起的白雾顷刻被暴躁的气流扯碎。 在学徒眼中,可怖的魔力正像悬顶的飞瀑从高空砸落,水花四溅,浪涛轰鸣。有一根细线崩成笔直,自祭台探出,没入狼人梅米的胸口。 “我会想办法离开。”
他一咬牙,“但威尼华兹还有狼人——”
“那个小孩才最重要。”“我明白了。”
尤利尔示意约克抓紧梅米。他在通道前犹豫片刻,冒险者已经进去了。
不安在心头萦绕,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提着剑就要一头扎进了冰雪的长阶。 “乔伊。”可他停下来,使者回过头。“我……我不会用细剑。”
乔伊似乎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很多书。”
他转回身,尤利尔手中的晶莹刺剑无声地变了个模样。“你只能学会听讲。”
学徒松了口气。他不再犹豫,握紧斩剑,大步冲进了寒冰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