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到客厅,贺良已经被管家搀扶着去房间里休息了,偌大的客厅只坐着鄢素素和贺鄢两个人,见贺黎走过来,鄢素素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说,“老爷在书房等你,你去看看吧。”
还不是催促着早点结婚生子的事情,不用猜都能想的到,贺黎不想去,但夹在三个女人中间陪着聊天他更不想,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前者,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急不缓的去了书房。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时,江云敏锐的感觉到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鄢素素到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坐在一旁的贺鄢却是不安分,跃跃欲试的模样。“听说你自己开了个工作室是吗?”
盘问这就算开始了?江云记着刚刚贺黎交代过的话,简短的答,“嗯。”
“你自己开的?没有家人在后面帮助你?”
贺鄢不确定的反问,并故意把家人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江云哪里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家庭,儿女的婚姻常常是用来商业联姻,贺鄢看似蠢头蠢脑的问话,后面一定是有鄢素素或者贺良指导。她有些不悦,看样子也知道贺鄢是被养在贺家的,故意出言隐晦的讽刺,“家人从小对我要求比较严格,很注重培养我独立自主的能力,因此这么多年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几乎都是我一人,没怎么麻烦他们。”
贺鄢是没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坐在一旁的鄢素素眉心一挑,感觉到了江云的不善。“你是真的不愿意依靠家人还是根本没有背景或者实力可依靠才要自己奋斗呢?”
江云这下是真的知道贺黎为什么会如此讨厌眼前这个拖油瓶了,说话实在太没有水平,太招人厌烦了。更可气的是坐在一旁不出声的旁观者,任由自己女儿对待客人如此不礼貌,显然是别有用心的。她向来是个不好欺负的,只不过是为了贺黎才故意掩盖下毒舌,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既然你这么赤裸裸的不顾及面子,我也就没什么好畏缩的,脸上笑着但却冷颜问,“贺小姐想要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的。”
贺鄢没想到江云也是个硬性子,冷不丁的被人将了一军,一时下不来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求助的转过头看向身边人。鄢素素可是个老狐狸,虽说此刻是一脸和善亲切的笑,脑子里对江云的映像却是十分的差。昨天老黑来电话说她派出去跟踪江云的车子被人整了,路人纷纷将状况发到网上,那辆奥迪车老爷子是认识的,万一通过新闻看到车子,那事情就有可能败露,后来她是花了大力气才将视频给删除,彻底把这件事给抹掉了。但事后根据老黑的分析,始作俑者一定是江云,鉴于她在出事前一系列突兀又不平常的举动,虽没有证据,但大家还是认定了是她干的无疑。之前鄢素素不动声色一直在观察江云的一举一动,如今没了人才看出来这也不是个善茬,将来若她真的进了贺家,说不定还不好掌控,心里排斥,更是要想办法把她给弄走。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轻松的替贺鄢解围,“你也知道我们贺家在阳城的地位,贺鄢关心一下家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我们贺家的儿媳妇要配得上贺黎才行。”
“用家世配?”
江云心里清楚,故意把话说得赤裸裸,以此做不满的抵抗。“江小姐说孩子话呢,不然呢,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还一直没告诉过你们的家世啊?”
鄢素素知道年轻的女孩子面皮薄,江云一直闭口不提家世,一定是因为自卑。把话说直一点,她肯定承受不住,让她意识到和贺黎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相信就离分开的那天不远了。江云不想再和她多废话,这女人自己总算看明白了,是个活生生的笑面虎,难怪贺黎刚刚这样示意自己了。想起贺黎说不久就能带她离开,她转头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那条长长的走廊后面有人出来,鄢素素还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母女两个轮番上阵来攻击她。江云头皮都麻了,想要发作又碍于贺黎的面子,坐立难安的应付只盼着他能快点带自己走。江云坐在客厅,哪里知道贺黎进书房不久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乔建新病情突然恶化,整个呼吸道大面积感染,高烧40度不退,虽是都有生命危险。麦医生叮嘱过的危险期就是这几天,乔建兴很可能就此不会再醒过来,想到这里他急匆匆跑出门从走廊的另一头离开,直奔医院,早就不在贺宅了。等到贺黎赶到医院,乔建新已经被送入病房,乔安还没到,倒是跟着麦医生一起查房的小护士怒气冲冲的对着贺黎发脾气,“你们家属是怎么搞的,危险期没过没听明白吗!”
“病人躺在这里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有突发状况打电话一个都不接,以为好玩啊,以为我们医院是吓你们的啊!”
“我把话说在前头,就他目前这个状况,凶多吉少,你们做好准备吧!”
啊,刚刚从机场赶回来的乔安正赶上听见后面几句话,双腿一软噗通一下瘫软在地上。贺黎听到响动,转身小跑过去将她抱起来,半站着搂在怀里,劝慰,“别怕别怕,有麦医生在,有他在的。”
乔安唇色惨白,瑟瑟发抖,浑身如筛糠般,害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由贺黎将她半托半抱到走廊上的长椅上坐下来。此刻的她心里是如此的后悔,刚刚在机场,因为舍不得和阿钟分开,狠心将手机调成振动,原本抱的是侥幸心里,爸爸就快出危险期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事情,这一小会儿,就这一小小会儿,肯定不会有意外的。哪知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等看到手机上无数个未接来电时,等她火急火燎匆匆往回赶时,就听到了护士的话。爸爸,想到这些,乔安控制不住自己,无意识的喃喃,爸爸,爸爸。贺黎见怀里的人悲伤到极点,误以为是被恐惧所致,用手一丝一丝的整理她落在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别瞎想,咱们要相信麦医生,不要先吓着自己了。”
这时候的乔安,精神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哪里还听的进去他的话,满脑子都是爸爸躺在病床上虚弱的脸和阿钟临走时的面容,穿插交错不停的在眼前穿梭。突然间,嘈杂的画面变得清晰了,钟南一的脸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他恢复了以往那狠厉,高高在上不可亲近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一手粗暴的解着衬衣上的纽扣,一边威胁道,“真想让你那在监狱等死的爸爸看看,她女儿是通过什么方式给他赚救命的钱!”
那口气既熟悉又陌生,这样的钟南一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只是他突然变得这么好,把自己捧在手心,日日以温柔相待,乔安就刻意忽略了他曾经是这样恨爸爸在心,如今这样自己竟然因为舍不得他离开,而把爸爸的病情推到如此地步,难道这就是报应吗?接下来的事情她再也想不下去,眼睛一闭,泪珠子滚滚而下,将贺黎的袖口尽数打湿,不管旁人再怎么开口,她都在没说一句话。贺黎见她这幅样子十分的着急,担心她想不开,又担心她太过自责,想要苦口婆心的劝解,最终还是忍下来,一言不发的搂着怀里的人,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在冰冷冷清的走廊里,一双沉默的男女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手术室灯熄灭,大门打开的一刹那,贺黎和乔安仿佛有心电感应,两人同时一跃而起,飞奔着跑过去。“爸爸,爸爸你怎么样了。”
乔安看也没看身边的人,直接扑到手术车旁边,企图握住那人枯瘦如柴的手。“病人身体二次开刀,损耗非常大,需要静养,转到重症监护室,你们也别闹出太大动静。”
麦医生说话时十分疲惫,连续两场长时间的手术让他疲惫不堪,显然没有力气再和病人家属讲些什么。贺黎体贴的点点头,并不多问,只有乔安泪眼斑驳的抬起头,担心的追问,“我爸爸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还有大碍。”
没等麦医生说话,贺黎就拦住了她,“让伯父先去病房吧,在外面待着也不安全,有什么问题问护士就好。”
乔安现在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贺黎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也没有心思去反驳,只好一路跟着护士的推车进到重症室病房门口,隔离厚厚的百叶窗,病床上的乔建新是瘦的可怜,整个人了无生气,感觉要是离了那呼吸机,就会立刻丧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