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如此倔强。两父女四目相对，一方无奈疲惫，一方寸步不让。气氛很僵持，很凝重。伊莱兮默默退到一旁，什么都不敢说。“雅音，就算S国因此而陷入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你也在所不惜吗？用馨儿一个可以换来成千上万个家庭的幸福快乐，你应该成全。”

慕容琛眉头蹙得更深，双鬓的白发在灯光下很是刺目。慕容雅音愣了一下，冷笑开口：“别用这样的重担来压我，我承受不起。我只是个母亲，一个普通平凡的母亲。我已经亏欠馨儿太多太多，我不能再让她步我的后尘。我怎样，已经无所谓了，但馨儿还年轻，她的人生刚刚开始。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她。对了，国王陛下，我还没有告诉你吧。馨儿是我的女儿，是当年那顽强的小生命。”

慕容琛惊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她真的阴魂不散。”

“不是阴魂不散，是上苍可怜她，也可怜我，让她辗转回到了我身边。十八年前，我将她丢了，现在我再也不会让你们伤害她分毫。”

最后一句歇斯底里，表情扭曲而疯狂。“父亲，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丝丝怜悯，请你饶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吧。”

多少年了，她再度唤他父亲，慕容琛心中百感交集。为什么馨儿会是雅音的孩子，她不是莱兮的女儿吗？难道是……见慕容琛迟迟不答应，慕容雅音“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表情绝然，大有一副与他抗争到底的架势。他不答应，她就不起来。伊莱兮想上前扶她，却在慕容雅音的警告眼神下住了手。慕容琛从沙发上很缓慢很缓慢地站起来，慕容雅音跪得直挺挺，没有动一下。时间仿佛被凝固了，凝成了一个沉重的陨石压在他们心头，谁都搬不动。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慕容琛别过身去，幽幽开口：“雅音，你继续恨我吧。”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彻底粉碎了慕容雅音最后一丝希望。黑暗罩来，她身形晃动了一下，软软倒了下去。当慕容雅音幽幽醒来，她在伊莱兮的寝宫里。慕容馨见她醒来，长长吁了一口气：“姑姑，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舒服一些？还是再叫医生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我没事。”

撑着身子勉强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虚软，使不上劲，又软软倒了下去。“姑姑，你现在身体很虚，还不能起来的。”

慕容馨将她按靠在枕头上，端起一旁的燕窝粥，亲自喂她。慕容雅音怔忡一下，心中愧疚又欣喜。眼中氲氤开水雾，快要凝成珠落下来。“姑姑，你吃一点吧。医师说你血糖太低才会昏倒。”

继续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强咽下喉头的酸涩，张开了口。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燕窝了，世上最最美味的食物。馨儿，我的馨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时候照顾不好，让井尘命人将你抱走，丢掉。我找不回，找不回你啊。馨儿，如果你知道一切前因后果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还能再原谅我好吗？馨儿，馨儿，我可怜的女儿，你是我一生最的亏欠。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吓得慕容馨手足无措：“啊，姑姑，是不是太烫了啊？对不起啊，我吹吹，吹吹啊。”

见她像哄小孩一样将燕窝凑近唇边仔细吹凉，慕容雅音整颗心都碎了，哭得更加凶了。泪如雨成串成串往下掉，急得慕容馨抽着纸巾帮她擦。“姑姑，你怎么了吗？”

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她是S国最优雅的女人怎么会因为一点点烫就哭成这样？一定另有原因。“哦，没事儿，没事儿。”

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合时宜的举动，慕容雅音快速收拾起情绪。只是，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慕容馨虽十分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长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伊莱兮走了进来，见慕容雅音对着慕容馨垂泪，心下复杂。谁都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没事。”

人美就算哭泣也令人怜惜，哪怕是同为女人的伊莱兮。慕容雅音身上有种特殊的亲切感，让人讨厌不起来。伊莱兮看了眼端碗的慕容馨：“馨儿，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陪你姑姑就行了。”

“哦，好。”

对于她们神神密密什么事都不告诉她的行为，她很不满。不过，她知道她们应该是在商量她的事。哎，为什么不让她参与呢？真的好想提出要求和抗议，可看姑姑悲伤成那个样子，她还是决定乖乖听话。待慕容馨走后，伊莱兮叹息对慕容雅音说：“长姐，你刚刚对父王那样是不是有些过分？”

“也许吧。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男人们打天下，为什么要拿女人当筹码？我的一生已经毁了，我不能再让馨儿步上我的后尘。”

说着，悬在眼眶的泪又落了下来。“现在可怎么办？”

国王已经明确拒绝了她们，在慕容雅音搬出当年的事，向他索要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他都能说得那么绝决。现在必是不可能再有挽回的余地。“莱兮，你能帮我查查我们在会议殿前遇到的男人吗？”

慕容雅音眼波涌动，里面满是哀求。“长姐，他就是……”未问出的话在慕容雅音的眼神里得到确认。“好，我让我哥哥想想办法。”

伊莱兮握住了慕容雅音的手。在伊朝汉的安排下，慕容雅音当晚来到了Q国外交官项昊宇在S国下榻的酒店。敲响了门，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慕容雅音都是难耐的熬。仿佛只有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西装革履的项昊宇前来开门，在见到慕容雅音时，表情很震惊。身为Q国的外交官，他的责任重大，早已学到了喜怒不形于色。遇事沉着冷静，方能做到处变不惊。只是，今天两次见到慕容雅音让他太震惊了。二十四年前短短的一个月相处，他们每天爱着如火如荼，仿佛要燃尽生命最后一丝能量去爱。哪怕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和背景，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相爱，就是最美的日子。只可惜啊，光阴太匆匆，他们都还沉浸于热恋的喜悦里，就要被迫分开。当时的他很懦弱也很残忍，选择了不告而别。只因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他的妻子病重，他必须回去。他承认自己一开始太自私，他已有家室就不应该再去招惹她。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是上苍的惩罚吧，这是遗失就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