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她面前抽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用余光捕捉在他指尖明灭的橙色火芯。他的动作很干净,浓烈的烟草被吸入肺叶,再从唇间吐出的缭绕轻烟,将她的视线蒙上一层纱。车内微薄的暗光凝结出他沉稳的轮廓,深邃的眉骨下是一双内敛的瞳眸,他的心思就和眸光的色彩一样,让她难以捉摸。她明知道不是欣赏他抽烟姿态发呆的时候,却就是忍不住。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迷恋?想到这词的时候,她不禁暗暗轻怔。迷恋的感情,可要比喜欢更重一些。季薇的思绪不知不觉的偏了题,苏熠晨好似发现了,侧首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以问我,从哪时开始对你完全放下成见。”
她撇撇嘴,以他方才相同的口吻,“五年前,天台。”
从聂靳云告诉他‘天台事件’后,他对她的态度就有了超脱的转变。眼下她唯一的底牌被他揭开捏在手心里,他的戒备自然会降低,唉……“那就是了。”
苏熠晨观察着她落落寡欢的表情,对她做引导道:“在这之前,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季薇懒得挣扎了,转头对上他沉沉的深眸, “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端详着他隐有笑意的面庞,她亦绽放出一抹颇为调侃的笑,“你皮相不错,没有秃头,更没有啤酒肚,身家丰厚,若当作结婚对象考虑,实在不能再好了。”
“谢谢。”
这时候苏熠晨还对她客套起来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季薇郁结。他这个人是不会相信巧合的。从自己出现在他办公室,从他发现她就是与他一夜情的对象,从聂靳云有心无意的透露中……他肯耐下性子陪她玩这场狩猎感情的游戏,无非他擅于掌控,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于是他抽丝剥茧,把她并不高明、并且破绽百出的小手段逐一解析。他拆穿了她,却没有黑下脸让她消失,而是……循循善诱的讲道理?来回咀嚼着刚才他说的话,重点在最后一句:我们可以简单点。简单……同龄的小孩尚在懵懂无知时,季薇已经会耍小心思把他们手里的糖骗到自己兜里了。她和这词儿不沾边。可若是苏熠晨想要,而她又没有退路,顺从,成了她唯一的选择。“你的意思是……要像普通的情侣一样和我谈恋爱?”
由女孩子说出这话实在是太不矜持了,但是季薇压根不敢再在苏熠晨面前动别的心思,只好窘窘的问。“不行?”
他斜眼睨她,似笑非笑,“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耍你那些小心眼。”
因为没有用,她是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他则是狐狸的祖宗,老奸巨猾早已成精!“所以你今天故意带我去你家整我?”
双手怀抱住,季薇也瞥他,敢情遇上了个有仇必报的人!“给你一个小教训。”
他说得云淡风轻,嘴角扬起坏笑的弧度,定定的望住她,“其实你喜欢我,可以和我直说。”
“这也是让我感到很茫然的地方。”
季薇理解无能,“我以为你拆穿我后,会让我滚远一点。”
苏熠晨笑着给出正确答案,“不是随便谁向我告白,我都会接受。当然你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而决定权在于我,你可以对自己有点信心。”
他的决定是,和她简单的相处看看。她缓缓点头,“你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了。”
苏熠晨心神舒畅,将视线放向正前方,“想回学校,还是住在这里?”
车刚停在大厦门口时,里面保全打电话的小动作,他也看到了。不过,他更相信季薇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个性。学校的宿舍住起来,哪里会有高级公寓舒服?“当然是——学校!”
意识到他的小试探,季薇肯定道。她今天已经失去大片河山,眼下寸土都要死守住!就算我有本事对付所有来意不善的女人,可我和你苏熠晨关系未明确,凭什么要为你收拾这些烂摊子?没有迟疑,苏熠晨将车发动,调转方向盘,“你在腹诽我?”
从角度恰好的后视镜里,他大方的睨她的表情。季薇看着窗外凉爽的夜景,纷纷不甘的低语,“走着瞧。”
他笑,走着瞧,是吧。……凉风过境,街道上的梧桐枯叶无枝可依的被缱绻落下,置身其中,才发现T市的秋意越来越浓。苏熠晨把季薇送到T大南门,她下车,他驱车离开。街道上满是学生摆的小摊子,吃的,玩的,打耳洞的,美甲的,还有技术宅的学长们含泪卖手办……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离她最近的是个占卜的摊位。几个女学生头上披着颜色艳丽的头巾,把自己打扮成吉普赛女郎,坐在粗糙的小方桌前,看着还真有那么点神秘感。她们脸孔稚嫩,表情生涩,连吆喝招揽生意都要互相推搡半天,一看就是刚入学没多久的大一新生。方桌上摆着三幅塔罗牌,最绝的是正中间那颗水晶球,里面发出闪电似的光效,亮一阵,暗一阵,明显接触不良。有个女生干脆把水晶球连着底座翻起来,抠出电池再重新装进去,这下终于一直闪了。季薇看得忍不住笑了笑。占卜本就是自欺欺人的东西,她心里很清楚,却在刚才有那么一刹,差点就坐到摊位前,成为她们今晚第一位客人。不远处,抱着吉他的男生在边弹边唱: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看棒球,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季薇云开雾释。问水晶球,还不如问聂靳云。……城西,聂靳云正窝在一家平时常去的酒吧喝酒,身边自然少不了美女相伴,不过他整晚都显得心不在焉就是了。伏在吧台边,手里拿着关掉的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左边空置的位置就有人落了座。“两杯Martin。”
季泽轩是天生的贵族,举止投足间渗透着极高的涵养,褪下西装,那一身休闲装,更是穿得无比养眼。酒保把调制好的酒送到他面前,他就推了一杯给身旁的人。聂靳云没和他客套,举起杯子呷了一口,又向身侧粘了自己整晚的女人挥手,示意她暂时回避,男人们有正事要谈。“你和季薇认识?”
今天在酒会上看到他们家季四小姐和黑道大佬举止不同于普通朋友,暗自上了心。聂靳云和苏熠晨的关系,T市无人不知,那么,季薇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他的这个小妹妹,在季家找回来以前,似乎不太安分。“这你就别管了。”
聂靳云口气很随便,眯着狭长的眼,似醉非醉,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只要你知道,大爷我赞同季薇嫁给苏熠晨,那就行了!”
还有一重意思是:就算季薇不能嫁给苏熠晨,你季家也最好少打她的主意。碰了碰季泽轩的杯子,一口闷掉剩下的酒,痛快死了!聂靳云认识苏熠晨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冷静内敛,习惯把情绪藏于深处,不轻易相信和接受人,对秋雨桐事事迁就,看似爱惜得不得了,其实谁敢说他把整颗心都交了出去呢?可凡事总有意外。聂靳云是冷静的旁观者,他知道,季薇第一次出现在苏熠晨的生命里时,没有阴谋,没有算计,纯粹的开始。就算五年后她借用季家的婚约重新登场,用的那些小手段……那些根本算不上手段。她如果没有先动心,又怎么会有这种渴望?若不喜欢,又怎会独独只对一人千番算计?而聂靳云太知道,苏熠晨需要的是简单的感情,复杂的东西,他玩得比任何人都风生水起,那就是玩,怎么也不可能认真了。即便酒精开始在他冷静的大脑里作祟,他也还记得早些时候向好友公布正确答案后,某个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所以,再打开手机,屏幕上立马蹦出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季薇发过来的短信,聂靳云‘啧’了声,看都不看直接删掉。小狐狸,我可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