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毒,整个湖面上除了停靠在岸边的游船外,只有杜玉然这一艘画舫在湖心慢慢的荡着。舫外风热蝉燥,舫内却是清凉爽快,只见在画舫门口边上放着好几大桶一人高的冰块,由着外面的风细细的透过冰块吹进舫内,直吹的人心舒体畅。再吃着一直镇在冰桶中的西瓜,楼凤灵欢快的直夸杜玉然。被夸的杜玉然嘴上谦虚,心里实则已乐上了天,眼睛眨都不眨的直盯着楼凤灵,生怕哪一眼看漏了她的一个表情。“你这尚书公子,过的生活比我这个公主过的还惬意嘛,我看干脆我直接搬进你尚书府得了,等天气稍凉了再回宫好了。”
楼凤灵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说道。“尚书府这个小庙哪里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啊,您还是好好的呆在宫里头吧。”
杜玉然谢敬不敏,一想到若她真的住了进去,整个尚书府不被天天闹个鸡飞狗跳才怪。不过如果她真搬了进去,好像也挺不错的?杜玉然看着不顾形象只顾眼前西瓜的楼凤灵,细致姣好的面容,毫无心机的性子,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灵灵,你真愿意住进尚书府?”
杜玉然看着看着就成了痴。楼凤灵转头嘲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想得美,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若是随随便便住进了你的家,你负责还是你爹负责啊?”
“我倒是很愿意负责。”
杜玉然低声呢喃。“你说什么?”
“没,你消停一会儿,别再吃了,冰的东西吃多了会闹肚子的。”
“管他呢,人生得意须尽欢哪,哪管事后闹肚子。”
楼凤灵吃饱喝足了,斜躺在贵妃椅上说道:“肚子是饱了,是精神上还空虚着哪,小杜子,你都不给本公主请些耍把戏的来。”
杜玉然暗中撇嘴,嘴上却说:“这湖上就算是耍把戏的来了,也没地方耍给你看啊。你想看,下了船我带你去看就行了。”
“这还差不多,如果不精彩,我可饶不了你。”
楼凤灵说着说着,这瞌睡就不自觉的来了,眼睛也一眯一眯的就快闭上了。“你先睡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就上岸去。”
杜玉然拿出薄毯给楼凤灵盖上。楼凤灵嗯嗯的答应着,很快就没了声响。杜玉然挥退一众侍从,一个人守着楼凤灵。呆呆的看着楼凤灵的睡颜,觉得怎么看怎么欢喜。轻轻的叫了几声,楼凤灵一点动静也没有,杜玉然胆向丛边生,轻轻覆头上去,在楼凤灵唇边轻轻一吻,随即向被火烧了般就退了回去。脸红的瞟了瞟四周,见没有一个人,这才放下心来。“灵灵,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杜玉然轻轻说道。突然舫外传来一阵丝竹之声,美妙绝伦,琴笛相和,引人向往。杜玉然正欲起身去外面,熟睡中的楼凤灵却被吵醒了来。“外面是谁在奏琴?这琴声好生熟悉。”
杜玉然说道:“吵到你了?我这就去让他们停下来。”
“算了,都醒来了。况且这琴笛声也挺好听的,我出去看看。”
楼凤灵掀开薄毯,活动一下身骨,上前掀开船帘站了出去。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艘画舫,琴笛相和之声便是由内中发出,此间还有阵阵的姑娘的笑声,极是风雅。“倒是一群风流雅士,我们上前一会吧。”
楼凤灵说道。杜玉然一见这画舫,马上就看出了这是京城中是大的欢馆流风楼的姑娘们,看这排场,估计花魁梦烟也在这其中。不欲让楼凤灵见着这些人,杜玉然急着阻止,“我们这样上去太冒失了,而且也有可能会打扰到别人的雅兴,还是不要过去了。”
楼凤灵却极想见到那奏琴之人,想着不过去也行,至少得见见那奏琴之人。“那你去把那个奏琴的人叫过来,我想见见他。”
杜玉然再劝,“一个奏琴的人有什么好见的,你想听琴,回去我给你弹个十几二十首,我们还是上岸去看耍把戏的吧。”
“不要。”
楼凤灵打定的主意哪肯就这么轻意的放弃。杜玉然没了办法,只得让人把画舫划了过去,让人去请那弹琴的人出来一见。杜府的人上前说明了来意,对面的琴声果然停了,厚重的珠帘被掀开,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男的风度翩翩,女的美貌绝伦,楼凤灵却似被电击了一般呆立当场。“林太傅,怎么是你?”
杜玉然也一脸惊愕。林太傅见到两人也略一惊讶,随即露出笑容,“原来是公主与杜公子。”
“她是谁?”
楼凤灵脸色微沉,开口问道。“这位是流风楼的梦烟姑娘。”
林太傅转头又对梦烟说道:“梦烟姑娘,这位是公主殿下。”
梦烟手中长笛一横,弯身后楼凤灵与杜玉然行了个礼,“梦烟见过公主殿下,杜公子。”
“流风楼是哪里?吃饭的地方吗?”
楼凤灵问杜玉然,杜玉然从来没有向她说过这个地方。杜玉然有些尴尬,看了看林太傅,又看了看梦烟,说道:“是吃花酒的地方。”
楼凤灵不可置信的看向梦烟,如此一个款款雅致的女子竟然是风尘之地的人。再转头看林太傅,见他落落大方,丝毫不因与一个风尘女子相会被撞破而难堪。楼凤灵的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掉了出来,“你……你竟然与一个……一个风尘女子一起游船。”
平日里除了上课以外,连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几句,却在宫外,与一个不干净的女子如此缠绵的和琴,楼凤灵越想越觉得林太傅太过份,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便像那玉盘里的珍珠,一颗一颗的直往下掉。“梦烟姑娘卖艺不卖身的,而且她还奏的一手好笛,我们经常在一起探讨音乐。”
林太傅温和的解释。“鬼才信你的话。”
楼凤灵不愿再在众人面前丢脸,直催着杜玉然把船划走。待船走远,梦烟笑着转头,“这位公主殿下,看来对你爱慕非常啊。”
“只可惜注定要让她伤心了。”
林太傅笑的苦涩。梦烟摇头,“地位的不平等代表不了什么的。”
“你不懂。”
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最后一句话却说不出口。杜玉然见楼凤灵哭的如此伤心,一颗心似被刀绞般的难受。“灵灵,你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疼了。”
“我的心才疼,我从来没想到林太傅竟然会与一个风尘女子有纠葛。”
楼凤灵继续哭。“你想太多啦,梦烟姑娘的笛子奏的是真的好,很多名人雅士都喜欢与她讨论音乐的,林太傅本职就是教授乐器的,遇上一个高手肯定会经常探讨一下的。”
杜玉然安慰她道。“我的琴也弹的不错啊,他怎么就不找我来探讨。你们男人嘴里说着探讨,谁知道你们最后是探讨到哪里去了?”
楼凤灵压根不信他的说辞。杜玉然深深的觉得无力,伸手将楼凤灵脸上的泪一一擦干,温柔的说道:“我发誓我没有骗你,林太傅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怎么可能会是你说的那种男人呢?”
“真的?”
楼凤灵红着眼睛看着杜玉然。杜玉然深深的点头。楼凤灵吸了吸鼻子,哭完了以后又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这样误会林太傅,他会不会就讨厌我了?”
杜玉然见她终于不哭了,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打趣道:“不会不会,如果林太傅真的讨厌你啊,你就在他面前哭个昏天暗地,让他也难受难受。”
楼凤灵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杜玉然的肩,“让你嘲笑我。”
杜玉然捏捏她的鼻头笑道:“不敢不敢,现在公主大人可否随小的去看耍把戏了?”
“嗯。”
楼凤灵重重的应了声,刚才的伤心不愉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那好,我们现在跑过去还来得及。”
杜玉然见楼凤灵恢复的这么快,心里也高兴起来,牵住楼凤灵的手,穿过重重人群,将一群侍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到了晚膳时分,楼凤怀在小林了的刻意提醒下,去了祈兰宫陪兰贵妃用膳。兰贵妃自从怀了龙种,每天就被太医院逼着喝各种各样的补药,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一阵子下来,整个人圆润了不少,小腹也微微的突出了。“皇上,臣妾这个样子,是不是比以前丑了?”
楼凤怀笑道:“爱妃什么样子都好看,一点也不丑。”
楼凤怀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兰贵妃愉悦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过了一会儿说道:“皇上,臣妾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什么礼物?”
楼凤怀笑着问道。“先不告诉你,你收到了以后如果喜欢的话,要记得来向我道谢。”
兰贵妃抬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好好,不管收到什么,朕一定来向朕的爱妃道谢。朕还有一些折子没批完,爱妃早些休息,朕明日再来陪你。”
楼凤怀在兰贵妃的唇上轻轻一吻。“嗯,皇上也早些歇息。”
兰贵妃向楼凤怀行了个恭送礼。待楼凤怀带着小林子走了一会儿,兰贵妃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褪了下来。“娘娘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兰贵妃的随嫁丫环巧怜问道。兰贵妃靠在软椅上,“将自己的男人推给别的女人,是你你会高兴吗?”
巧怜笑道:“娘娘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了,皇上就算去别人那里,只要娘娘生下了小皇子,皇上迟早都是您的。”
兰贵妃想笑却笑不出来,“你错了,只要她还在,皇上就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娘娘您就别操这些心了,她不是正按照您的方法一步一步的走吗?只等皇上的诞辰一过,娘娘您就大可放心了。”
巧怜上前将兰贵妃扶坐在梳妆台前,将她头上的珠花翠饰一一摘下。兰贵妃叹气,“是啊,只要皇上的诞辰过了,皇上就永远属于我了。”
柳容音下午时分便接到兰贵妃派出的人送来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月上柳梢头,人约竹林后。聪明如她,一眼便看出兰贵妃是让她月亮升起后,到竹林去一会。如意本要跟着,但柳容音怕人多眼杂,不让她跟着。为了谨慎起见,柳容音将身上的皇上装饰全部卸下,换了身宫外的便服,又将头发随意的挽了起来,待月亮升起后,才从清音宫的后门出去。皇宫里只有一处紫竹林,是在冷宫旁边,听说是前朝某妃子钟爱之处,后来先祖继位后,见这竹林长势喜人,便也就让人留了下来。冷宫平日里人便少,如今夜晚时分更是萧索,柳容音到了竹林边,却为难起来。兰贵妃只说相约竹林,这竹林这么大一片,要从哪里找到相约的人呢?正当柳容音思索之际,突听竹林深处一阵笛声响起,幽幽索索,如泣似诉。柳容音听出这笛声正是自己每夜所听到的声音,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兰贵妃并不是要与自己在这里见面,而是引自己前来与那吹笛之人见面。没有丝毫犹豫,柳容音顺着笛声走向竹林深处。笛声越来越近,没过多久,前方开阔起来,只见一个萧索的身影背对着柳容音坐于石头之上,手中待一竹笛,那阵阵笛声正是从他口出所出。柳容音不欲扰人清静,只站于一旁静静的听着。不知听了多久,脚下一阵酸麻,柳容音抬脚轻揉,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竹枝,发出一声轻响。“谁?”
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一片掌风铺天盖地而来。柳容音急急后退,手一挥就要将腰间长鞭抽出,却在对方转身之际看清楚了对方的脸,一时错愕异常,腰间长鞭还未抽出,便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掌。“噗!”
柳容音心口受创,吐出不口血来。月色照在柳容音苍白如纸的脸上,出掌之人如被重击,脸色也刷的变白了。“容音,容音你没事吧?”
那人将柳容音抱在怀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惶。“还……还死不了。”
柳容音轻咳道。“对不起,我以为……以为是刺客。”
“站在人身后,也是我的不智。我真没想到是你,楼凤怀。”
柳容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楼凤怀此时哪里有心情去跟她讲这些,抱起她就要冲出去,“你别说话,我先带你去找太医。”
柳容音受了这么重的一掌,就是想说话也是有心无力,便点了点头,将头埋在楼凤怀的胸前。大晚上的将在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全部召进了清音宫,挨个挨个的给柳容音把脉。把完脉后又是伤量了半天,才由其中一个年长的太医向楼凤怀禀报,“皇后娘娘虽然受伤,但幸好她本身内力也比较深厚,这一掌虽重,却没有伤到根基。老臣开些药给皇后娘娘服下,后面再将养一阵子便可痊愈。”
“那还不快去开!”
楼凤怀听柳容音没什么大碍,心里的石头才缓缓落下,看柳容音痛的皱眉的模样,心口比她还痛。“对不起,都怪我没看清楚便随便出手。”
楼凤怀自责的说道。柳容音喝了药,精神头也好些了,“记得当初你曾说我敢伤自己一分,你就杀我柳家一人。如今伤我的人是你,这要如何算?”
楼凤怀自然记得曾经说过的话,此时想起来,更是自责愧疚万分,“我一时说的浑话,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如今我竟然伤到了你,除了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柳容音轻轻一笑,就知道他不可能放自己离开,自己却在刚才一瞬间想过这事,真是可笑。“我的要求不难,只是希望你以后多到清音宫走走,免得宫里到处有人闲话说我这个皇上名存实亡,连灵灵都信以为真了。”
柳容音想着还是得先让他放松戒备,自然自己就得牺牲一些。楼凤怀不可置信的看向柳容音,似乎在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你不用怀疑,我说的都是真的。”
柳容音看他似乎不信,只好再说一次。“为什么?”
楼凤怀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颤抖着问道。柳容音低头沉吟,“就当是,感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笛声相伴吧。”
纵使之前的话有九分虚伪,这句话却是真的,入宫以来无论风雨,夜夜的笛声却从未断过,就凭你的这份真情,我愿意在离开之前还你。